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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科级干部

作者:姚有赳 | 分类:都市 | 字数:16.5万

16 追忆

书名:正科级干部 作者:姚有赳 字数:8512 更新时间:2024-10-10 17:43:17

16追忆 正科级干部 书包网

何安萍大四那年和谭木石在青藤架子下面,聊天看月亮,到底怎么想,咱和谭木石一样,不得而知。谭木石不会读心术,害得何安萍白白把手露在寒风中十几分钟,冻个冰凉,有些害羞,也有些不满,寒假就早早回家了。一方面,是耍点女孩的小脾气,另一方面,是受生活所迫,早点回家,省点生活费,并想找点零工挣点钱。

何安萍暑假回家,可以找到暑期补习教师的工作,能干两个月。寒假不一样,被春节分成两段,时间不连贯,何安萍的补习教师的工作,便不好找。

何安萍的妈妈下岗以后,到菜市场摆了个小摊,何安萍的爸爸每天早上三点早起,骑三轮车,到郊区蔬菜大棚去拉来一车菜,何安萍的妈妈就在市场卖,卖完为止,有时到十二点,有时要下午四五点。

何安萍见今年冬天又找不到工做,就到菜市场,帮她妈看菜摊。

腊月二十二这天,何安萍的妈妈想,明天腊月二十三,儿子、姑娘都在家,也得过个小年,就让何安萍看着摊子,自己去其他摊子上多少办点年货。

何安萍正在看着摊子,一个妇女过来买菜。妇女买菜,看见何安萍,就不再看菜,只看人。

何安萍怎么会想到这就是未来婆婆?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有点发毛。因以为是买菜的,怕别过脸去,人家便不买菜,就僵在那里,不好意思说话,脸有些发红。

这妇女果然没有在何安萍这里买菜,转而到临摊相识的大姐处,嘀咕半天,走了。

那妇女刚走,何安萍的妈妈回来了,还没和何安萍说话,就被临摊的大姐拉了过去,一番嘀咕。

第二天,有辆汽车开到何家菜摊前,坐后排的人,把窗户摇下来,也看何安萍。

临摊的大姐认得这个人,等汽车走了,又把何安萍的妈妈拉过去,又是一番嘀咕,末了,何安萍听见那大姐说:“怕真是看上了呀。”

何安萍妈妈摇着头,有些笑意,看那样子,是挺高兴,但又似乎不敢当真。

何安萍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隔了一天,头天那个妇女又来了,还是不买菜,又在端详何安萍。何安萍觉察到一些苗头,有些不高兴,不便发作,假装不知道。

没想到,假装不知道不行了。那妇女走上前来,和何安萍搭话,问这问那,何安萍虽然害羞,也只好一一回答了。那妇女挺满意的样子,笑嘻嘻地走了。

下午,临摊的大姐找到何安萍妈妈,又是一番嘀咕,临回去,请何安萍妈妈明天带张何安萍的照片。

第二天晚上,临摊大姐找到家里来。正式同何安萍的父母说明来意,说季平的煤矿大老板王德高一家看上了何安萍。看上了何安萍的什么?看上了何安萍的相貌、学历和爱害羞。想请何安萍过去当儿媳妇。

当儿媳妇,不白当。何安萍本人从此锦衣玉食,这就不用说了。不想上班,没问题,当全职少奶奶。想上班,也没有问题,季平县的所有单位,除了季平县五大班子,一时安排起来不太方便,其他部门,随便挑。要想创业当老板,那更痛快了,想注册什么公司,就注册什么公司。

一个人嫁得好,全家受益。何安萍的父母,也不用再卖菜了。还有,不是何安萍的弟弟过了年要考大学吗?学费不用考虑了,王老板出。这还没完,何安萍弟弟如果大学毕业了,其他地方不敢打保票,要想在季平上班,可以与何安萍一个待遇。

临摊大姐说完了,喝一口茶,又说:“嫂子,咱俩一块儿卖菜好几年,从此以后,我要想和你说话,就只能到家里来找你了。唉,我要有你家小萍这样的闺女,我也不卖菜了!”

何安萍父母自然高兴,不说同意不同意,只是让茶让吃的。临摊大姐说:“不吃了,你们和孩子说说,明天咱在菜摊上碰一碰。我只等吃喜糖。”

临摊大姐和父母的话,何安萍都在里屋听个明白。从那大姐进屋开始,就在讲条件。

每一条都在表明诚意,就是因为诚意表现得过分急切和不容商量,惹怒了何安萍。何安萍和谭木石搞对象,搞了两年,没干别的事儿,就是玩一个试探,玩一个欲言又止。谭木石如果头次见面就说,我要和你搞对象,那何安萍不可能和谭木石谈对象。

何安萍父母送走了临摊大姐,交换一下目光,点一下头,已达成共识,回过头叫何安萍,问她:“你都听见了吧?”

何安萍低着头不说话,父母说:“听着条件是挺好的,咱虽是卖菜的,王德高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

又说:“关键是有诚意。”

又说:“接触一下看看也罢,要是没诚意,再不同意就是了。”

又说:“你不是说北京工作难找?能在季平找个工作,不也挺好。”

何安萍还是不说话,父母又说:“我们做父母的,没有本事,你一个女孩,能少受点苦,我们心里还好受一点。”

何安萍还是不说话,何安萍的爸爸看一下表,已经九点了,说:“你们娘俩再说会儿话吧,我要睡了。”

何安萍的妈妈也想起时间,说:“你快睡。”

何安萍听爸爸的话,抬头看一眼。妈妈看见了,说:“父母没本事,沦落到卖菜。只要孩子能少受罪,我们愿意卖一辈子菜,别说三点起床蹬三轮,就算两点,也行。”

何安萍听了一晚上,这一句最心动,父母受的苦,她明白。妈妈见何安萍抬头,知道有门儿,又说:“只是你弟弟再上四年大学……”

何安萍的弟弟在里屋写作业,也早听到外面的事情,这个时候冲出来,血气方刚地说:“我不要你们管!我自己打工,怎么着也能上完大学,姐姐你不用考虑我。”

这个话可就有点天真了,贫困生在大学里是个什么情况,何安萍太了解了。

何安萍终于开口了,说:“我考虑一下。”

是夜,何安萍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到了早上三点,听见爸爸起床,去拉菜了。四点,听见妈妈起床,到小厨房做早饭。五点,听见弟弟起床,抱着英语书出去早读。这个时候,妈妈做好了早饭,该出门去菜场接何安萍爸爸,一起卖菜了,正要出门,何安萍站到小厨房门口,说:“妈,我去看看那个人。”

妈妈抱着给爸爸准备的早饭,哭了,说:“小萍,人家没说男方到底怎么样,万一有一点委屈,咱就回来。”

何安萍点点头,心里打定的,也是这个主意。说媒的只讲条件,就是不说男方情况,让谁听了,都有些担心。

何安萍真是没有想到,王德高的儿子王小刀,居然是一表人才,个子高大,头发黑黑的,带点小鬈儿,五观也挺周正。请何安萍吃饭,客气之余还有些不安,时而偷偷瞟一眼何安萍,还有些脸红。

王小刀整个中午,没有引用一句诗词,有时鼓足了勇气,也找个话题谈一谈,观点有些不着四六。还说,也去过北京,在王府井买过一块表,在中关村买过一个手机。在燕莎试过一身西服,不合身就没买。升国旗好看,但是人太多了。最好的地方是动物园,不过大熊猫早在成都见过一次了。

一顿饭下来,何安萍也没说什么话。吃完饭,王小刀拿出一个女式钱包,送给何安萍。何安萍犹豫一下,收下了。

回到家,何安萍心里想着谭木石,有些惭愧。王德高家提的条件,扪心自问,何安萍也没有完全无动于衷,想到这一层,何安萍更加惭愧了。

妈妈见何安萍没有摇头,问何安萍王小刀的情况,何安萍一一回答了,妈妈想一想,说,不是挺好吗?何安萍也想,王小刀也真的没有比谭木石差到哪里去。

第二天,妈妈找临摊大姐,把这个事情一嘀咕,确定何安萍这是同意了。确定了以后,临摊大姐明显对何安萍妈妈尊重了许多。

隔天就是除夕了,临摊大姐又上门来,说王小刀妈妈初一带王小刀来拜年,家里要留人啊,最好全留下。

初一,王小刀跟在妈妈身后,真的过来拜年。

王德高老婆富贵好几年了,言语之中不免有些颐指气使,但是都在何安萍妈妈爸爸接受程度之内。何安萍弟弟今天还在血气方刚,对王小刀母子不太客气,王德高老婆递过来的红包,他倒是接了。

王德高老婆也给何安萍一个红包,数目尤其巨大。何安萍推辞不过,又见妈妈用眼神鼓励,就也收下了。

王德高老婆眼睛盯着何安萍,说不出的喜爱。

王德高和老婆早就张罗给儿子娶亲的事情,经马一默出主意,定下标准。

选儿媳妇,首先是有相貌,好性格。在此基础上,不外三种可能,一是有钱,二是有权,三是有文化。

先说有钱,王德高自己就有钱,再找一个有钱的,两个有钱的凑到一起,不过还是一个有钱,有什么意思?另外,有钱家的孩子,多半毛病多,性格古怪,自己儿子不就是如此?

二是有权,说到有权,王德高靠了马一默,也不能说没权,再说找个有权的,岂不担心媳妇欺负儿子?

那最好找个有文化的。怎么才算有文化?照季平人的理解,那就是大学毕业。

综上所述,标准细化,找一个长得漂亮,性格温顺的大学毕业生,而且家里没有钱,也没有权。

王德高和老婆照着这个标准,给儿子找老婆,踏破铁鞋无数。这天王德高家的保姆回家过年,王德高老婆亲自上市场买菜,一眼看见何安萍,心中就有几分好印象,正好何安萍临摊的大姐,给王德高家送过菜,王德高老婆认识,一打听,正对上王德高家的标准,漂亮的大学毕业生,既无钱又无权。

王德高老婆回家和王德高说了菜市场选美的事情。王德高一听,第二天,抽时间去市场,远远看了看何安萍,果然顺眼。于是托人细打听何家的底细。

过了几天,情况打听清楚了,差不多和自己的标准能对上,就请那大姐上门说媒。初一由王德高老婆带着儿子王小刀到何家拜年。

王德高言而有信,许下的条件,一件件都给何家办了。何安萍在家里的地位,达到空前绝后的地步,她虽没正式答应王家的亲事,但家属已经同意了,尤其是弟弟,见到王小刀,已经正式称呼姐夫。

出了正月十五,王家的事闲了下来,王德高正式出面,商量结婚的事情,问五一结婚行不行?父母和弟弟都说行,何安萍这几天已经失了主意,恍惚着,也说了行。

定下来以后,王德高让老婆和儿子王小刀,带何安萍和父母到省城消费了几天。何安萍虽在北京念书,但是五星级饭店何曾住过,龙虾鲍鱼哪里吃过?

去省城待了几天,何安萍回北京就有些晚了,这个时候谭木石正在找工作之余,到图书馆等何安萍,想要和她对诗,陪她读书。但是何安萍现在没时间对诗和读书了。

回到了北京,何安萍的心才清静下来,一清静,自然要想到谭木石和对诗,心里这才一抽一抽地疼。

何安萍自己分析和谭木石的关系,两个人相处两年,只是个读书,只是个对诗,只是个会心一笑。要说两人有什么承诺?没有。海誓山盟?更没有。什么都没有。如同四月的苹果,刚刚落花,又青又涩。要一起走下去,未知数太多了。要不一起走,能有什么损失?说不上。只是有些过意不去,只是失落而已。

因此心疼归心疼,五一的婚期是不能变的。

何安萍向谭木石要走了两个人对诗的本子,隔了几天,就回到季平,准备结婚。那个硬皮本,虽是要了回来,放在新房书架的最深处,但是哪里有胆经常打开来看?每看一次,满本都是谭木石诚恳而小心的眼神,有些小小得意的笑容。

倒不怕王小刀发现,因为王小刀从来就不在书架上拿书看。

几年过去了,自何安萍结婚以后,父母再也没有卖过菜,而是由王德高给出钱资助,开了一个小超市,雇了两个小姑娘做售货员,当上小老板了。

何安萍的弟弟也顺利上完大学,没回季平,在省城安了家。

何安萍开始在银行上班,岗位清闲,工资还挺高,但后来不干了。

不在银行干,可不是银行不想让她干。相反,银行很想让何安萍干,不是看上何安萍的工作能力,而是看上王德高的经济实力。何安萍不再上班,是因为王德高对她有要求,要求何安萍给他生个孙子。

要求何安萍生孙子,要从王德高的儿子王小刀说起。

季平县流行着一句话,财大气粗王德高,窝囊儿子王小刀。

王德高发大财之前,是个货郎,家里没钱,又常不在家,儿子王小刀在同学邻居眼前,被看不起,经常受欺负,这还不算,加上学习也不好,家长老师也不护着他。王小刀个子长得挺高,性格却养自卑了。

王德高从造花炮起,发了财。老子发了财以后,王小刀的自卑还是没有缓过劲来。

人要一自卑,总要想办法掩饰。王小刀掩饰的办法,就是什么都看不起。虽没本事,但比评论家的嘴都碎,见到什么,就要嘲笑什么。他自二十岁以后,主要干两件事情,一是看电视,二是开汽车。

看电视不光动眼,主要是动嘴。看到新闻,骂新闻假。看到广告,骂广告长。看到电视剧,说演员演得不行,编剧水平臭,导演水平也臭。看到足球,骂完球员,骂教练,再骂裁判是黑哨,连看球的球迷也不能幸免,因为王小刀一直觉得,他们素质不行,导致中国足球冲不出去。中国足球水平低,美国nba可以了吧?也不行。王小刀觉得,所有球员,包括乔丹,都臭,都有技术缺陷,跳得不够高,抢球不拼命。

看球看到深夜,王小刀这个时候,吃一个金嗓子喉宝睡觉,第二天再从早新闻看起。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季平开始有人开私家汽车。王小刀找王德高,也要开车。当时王德高还对王小刀报有希望,心想王小刀学学开车也好,怎么也能给公司起点作用,也算是参与了公司经营,了解些业务,以便百年以后,把家业托付给他。

王小刀换了三个教练,撞坏了七八根竿子,补考了两次,加上给驾校送礼,终于拿了车本。

拿了车本以后,在他眼里,季平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会开车的人了。谁开车慢,就是肉;谁开得快,那就是狂。看路上有人开辆好车,王小刀就说烧包。开辆国产车,王小刀就说没钱还玩什么车呀?王小刀的车,换件最勤的是远光灯泡,因为嫌他前面的车开得肉,挡了他的车,耽误王小刀办大事儿,总用远光灯晃人家,过不了几天,灯泡就憋了。

王德高对王小刀失去希望之前,也想让他参与点商业的事情。让他到公司上过几天班,员工见王老板公子到了公司,开始都对他挺客气。

王小刀在公司,没有具体职务。什么也不懂,却什么都想管;大事定不了,小事又不做。

没过几天,胆子大的员工就开始不给他面子了,后来成了风气了,谁要对王小刀客气,谁便被人看不起。“财大气粗王德高,窝囊儿子王小刀”就从此传开了。

王小刀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很生气,见人就要发脾气。

王德高也听说了这个话,有些伤心,在公司正式开会整风,声明儿子不是窝囊废。以后谁也不许说王小刀是窝囊废,谁要说,就扣谁工资。

为了证明儿子不是窝囊废,王德高一狠心,让他管了三天财务。三天里,总共错了七笔账。没办法,王德高又让他管运输,头一次带车出门,王小刀就因为说话狂妄,让人连车带货扣下了。

王小刀犯了这些错,还不想承认。王德高说说他,他还一肚子理,顶嘴,把事儿全怪在别人头上。王德高要说他狠了,他倒不敢顶嘴了,他怎么办?说了你都不能相信,他哭。

王小刀一哭,王德高就不能再说他了,倒不是怕他哭坏了身子,是怕别人在门外听见王小刀突然哭了,还以为王德高得了暴病,突然死了,儿子所以才哭。

最后,王德高把他任命成董事长助理,搁办公室对面放着,什么也不让他干了。

王小刀初到公司,没有职务,现在有了助理的名片,还以为自己能力提高了,从此更狂了。

有次王德高卖煤给一个客户,客户请王德高吃饭,名为答谢,实际另外有个意思,觉得这批煤价格有点高,想请王德高把煤价压低点。王德高想吃饭不是个大事,就叫王小刀一起去。

王小刀为了引起人注意,和人喝酒吃饭,要故意在众目睽睽下迟到。这次客户请客,都喝了几轮了,王小刀才到,边骂路上开车的,边坐下。

客户见王老板公子来了,挺重视,站起来打招呼:“王公子来了,正等着你呢。”

王小刀不和客户说话,只茫然地对着桌子中间,骂道:“季平这个地方,是废了。公路交通还有人管没人管了?我从公司开车过来,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竟用了我一个小时!”

客户心想,王老板管教孩子,是太严格了,怎么给一辆这么慢的车让公子开?季平他也走过几趟,从城南开到城北,只需三十分钟。嘴上却热情地说:“哎呀,耽误不少时间,可真是罪过。王公子抽烟吗?”

王小刀看递上来的是“中华”,嘴一撇,说:“只抽外烟,没有,宁可不抽。”

那客户把烟收回来,说:“不抽烟好。你年纪小,能不抽,最好不抽。那快吃个鲍鱼吧,刚上来,还没有凉。”

这个话很得体了。要是正常人,会说,谢谢,我吃,或我不吃了。但是王小刀不,他眼望桌子上方的吊灯,问:“这是几头鲍?”

可怜客户和王德高两个人都是土财主,连同陪酒的七八个人,都不知道“几头鲍”是什么意思,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王小刀得意极了,眼望吊灯,不再说话。

一人发邪,举座不欢。

客户看这样请客可不行,忙找服务员问。服务员也不知道,去问领班。正巧领班是从省城大酒店挖过来的人才,知道“几头鲍”是怎么回事,忙去包间,说:“各位老板,今天晚上奉献给各位的是十二头鲍。”

客户如释重负,说:“王公子,十二头鲍。”

王小刀眼不换地方,说:“我只吃六头鲍。”

客户问领班:“六头鲍有吗?”

领班说:“没有。”

王小刀又说:“最次也得八头鲍啊,低于十头,和扇贝有什么区别?”

客户又问领班:“八头鲍有吗?”

领班说:“没有。”

王小刀又来话了:“没有就算了,给我煮一碗清汤面。”

客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转脸去看领班,没想到领班说:“老板,店里进了几盒极品三头鲍,本来是有人定好了的,如果需要……”

客户想都不想,说:“上!”

王小刀不说话了。

领班报了一个价格,加上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顶得上当天酒席的费用。客户脸上肉一抽。

王德高一晚上没说话,现在实在忍不住了,说:“上什么上?不用上!”转过头去就骂王小刀,“你就知道给人吃苍蝇,挺大一个人,连起码的礼数都不懂,今天来你来得晚,这么多叔叔大伯都等着你,你屁都不放一个。什么三头鲍四头鲍,你不掂量一下自己,值一个三头鲍的钱吗?”

王小刀知道自己今天膈应人,有点过分了。但凡有两分机灵,王小刀此时若能哈哈一笑,说我和叔叔开玩笑呢,十二头鲍很不错了。大家也就顺势一笑,没人会把事情记在心上。王德高见他脸通红,不出声,明摆着是想不到找这个台阶。一时心灰意冷,举起烟灰缸就要砸过去。

客户和众陪酒的连忙拉住王德高。这个时候王小刀当着众人的面,又哭了。客户和陪酒的停止拉王德高,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王小刀,实在不知道怎么了。

客户想起来了,是不是因为王小刀没吃到三头鲍?对领班说:“快上三头鲍!”

王德高要气疯了,说:“不准上!”

王小刀哭得更凶了,哭着哭着,他居然捂着脸跑了。

王小刀一跑,场面完全冷下来了。大家很同情地看着王德高。王德高无地自容,想死的心都有了,把杯里的酒当成毒药,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空出嘴来就说:“见笑了,家门不幸啊。”

客户和陪酒的都很尴尬。客户安慰王德高说:“王老板,孩子懂幽默,和我们开玩笑呢,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又说:“全当今天这个事没发生过吧。”

最后一狠心,说:“王老板!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宽你的心了,这样吧,那批煤炭的价格不用降了,就按你报的价,我再收一批。今天就当是你请我客吧。”

王德高第二天酒醒了,找到马一默,说了头天晚上的丑事,要和王小刀断绝父子关系。马一默正在研究清史,想起康熙选继承人,不选皇子,而选皇孙,选中了乾隆,保了清朝三代富贵平安,因此把这个传说和王德高说了。王德高一听,有些道理,儿子不行,可以寄希望于孙子,自己今年五十多,再干二十年,孙子也能成人了。

从此王德高就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然而,何安萍只生了一个女儿,怎么办?

那就接着生吧,先是请马一默让公安局的朋友帮忙,替何安萍开了个证明,证明何安萍是独生子女,批了二胎指标。不想何安萍肚子不争气,第二胎又是个女儿。王德高还有办法,请马一默找卫生局的朋友帮忙,替何安萍开了证明,证明何安萍生的二胎,有先天性心脏病,批了个第三胎的指标。谭木石到富华酒楼喝酒的时候,王德高要王小刀戒烟戒酒,何安萍也要好好保养,确保第三胎能生个孙子。

王德高对王小刀失望以后,也想了很多,知道凭儿子的素质和智商,实在干不了开煤矿这种高危行业。于是把王小刀从公司除名,给他在季平县买下十间门面房,让他收租,干干净净地挣点房租,养活自己,经济上不存在和煤矿和花炮作坊的任何来往,以便自己万一掉到水里,家里人还能有块干地站。

每月收十份房租,王小刀也办不清楚。这个时候,何安萍要和婆婆带两个孩子,还要准备生儿子,就把公职停了。做全职主妇,每到月底,再打理一下房租的事情。

王小刀就什么都不干了,每月等何安萍收了房租,从她手里支走五千块钱,当零花和加油修车用。

王小刀有诸多不是,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对何安萍好。王小刀对何安萍很体贴,甚至对何安萍有点崇拜,干什么事都要问,小萍,你看怎么样?看电视骂电视时,也问何安萍,小萍你说是不是?开车出去玩,打听到季平有什么事,都回来和何安萍说,要碰巧何安萍不知道,并且她还挺感兴趣,王小刀最高兴了。

王小刀没有什么男性朋友,对何安萍的弟弟很关照,弟弟在省城上大学时,他总找机会去看他,匀出一些零用钱给他花。弟弟感激王家,没让他成为贫困生,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王小刀。王小刀心里很满足。何安萍弟弟毕业时,想留在省城工作,王小刀就去逼王德高办。王德高本来答应的只是给在季平找工作,但也四处托朋友,找路子,给他办成了。

何安萍对王小刀的感情,有些奇怪,觉得好像不是嫁了个丈夫,而是养了个儿子。

这天王德高老家来人,王德高要请马一默和谭木石吃饭,怕儿子又当场作怪,就让何安萍过来张罗,因此碰上了谭木石。

何安萍见到谭木石,大学里的风花雪月,图书馆里的一幕幕,都从尘封的记忆之门冲出。一时间羞愧难当,想想这几年养儿子受的委屈,又悲从中来。忽然觉得谭木石才是自己说得上话的人,想要和他哭诉一番,并把自己离开谭木石,回季平嫁人的事情解释一下,又哪里有脸去说?有心问问谭木石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也是个不敢问。

何安萍扶着墙正没主意时,王小刀的电话打过来了,说到富华门口了,能不能走?

何安萍擦了眼泪说,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