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茶叶中，只有黑茶是不遵循越新越香的说法，它要放得久些才香。

周玉洱拧着眉头，又喝了几口。只是她不懂茶，挑不出安铮铮说话的错处。

周荣生意味深长地试探：“你从前品过？”

这般好的茶，如果在安家，应该是供长辈的，如果能流到安铮铮手里，说明安家三房如传闻中说的，打算要安铮铮掌家。

如若周煦娶了安铮铮……

安铮铮算是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她眼眸微垂，摇头笑道：“不过是看过书房里的书，胡乱猜测的罢了。”

“这样么……”周荣生觉得可惜。

也没想过安铮铮会诓他，毕竟这是个在未来公公面前表现的好机会。

刚好，船也靠岸了，安铮铮不动声色地将茶放下。

周荣生去书房处理事务，他那一路相伴的继室周夫人带着她们去看周煦。

周煦早已经得知了消息，来到大堂时坐立不安。

“堂、堂哥。”周玉洱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她这半年一直守在安铮铮门口，对周煦的了解，都是靠玉简。

安铮铮也被周煦吓到，他明显消瘦了许多，连气色也没那么好了。

“你来了。”周煦站了起来，甚至有点走不稳。

安铮铮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周煦苦笑一声，随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是续弦，对这个非亲生的儿子也没那么亲近，只是干笑了两声就退了。

见人走了，周煦才说：“也没什么，一些小病而已。”

他看安铮铮时的眼眸微闪。

周玉洱觉得他受了好大的委屈，拧着眉头道：“堂兄，安铮铮都知道了。”

安铮铮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

周煦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安铮铮先说话，她语气尽量温和地问：“是因为年度考核那场幻境吗？”

“我……我不知道，或许更早。”他跟安铮铮说，“我带你去参观一下周家吧。”

周玉洱脸色煞白。

现在大堂里只有他们三人，周煦这话，就是要支开她了。

安铮铮也明白周煦的意思，想了想，就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周玉洱想跟上，周煦却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玉洱到底还是停住了脚步。

凭什么。

想到周煦那淡漠的眼神，她心如刀绞。

跟他见到安铮铮时的慌张无措差距太大了。

周煦带着安铮铮去了周家最适合说话的地方。

周家家大业大，府中甚至还有个湖。

两人在湖心亭说话。

周煦问她：“此景可好？”

安铮铮皱着眉头说：“……我可不是来赏景的。”

听她这话说得冷淡，周煦苦笑一声，再抬头时，安铮铮正严肃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煦不敢看她，背对着她看湖水，碧绿的湖水倒映着蓝蓝的天，朵朵白云似乎在水中游荡。

“我不记得了。”他说，“从得知你拿了联考状元开始，我就开始处处打听你。”

“你这是了解对手，很正常。”

“后来与你斗法失败，我便将你视作对手，甚至搬了山头去观察你的训练。”

安铮铮记得这些事情，周玉洱跟她说过。

“后来，我做什么事情都忍不住要同你比一比，想贴近你组队，知道你去鬼古城，我也跟上了……”

这倒是让安铮铮没想到，原来那天在鬼古城相见不是巧合。

安铮铮说：“你是天生的好苗子，或许是我的存在让你产生了危机感？那未必是爱。”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周煦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子，“可是那天在雪地里，你在夜色中，被我搂在怀里……你用你的体温替我取暖。”

安铮铮就知道这件事情是导火索！

她解释道：“那不过是幻境，真实的你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在雪地里昏迷了……还隔得老远。”

别说拥抱了，那是从头到尾一点接触都没有！

周煦的耳朵微微红，似乎还是要解释。

但安铮铮一句话给他泼了凉水：“更何况，我只是为了救你，那是情急之下的举动，作为人的本能、出于善意去做的举动。”

周煦眼中的光瞬间就熄灭了。

他有些不甘心地喊：“可，即便如此，咱们也可以，也可以……”

也可以培养感情。

“不可以。”安铮铮打断了他，她的声音比之前冷冽了许多。

周煦怔住了，他有想过安铮铮会拒绝，但他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我可有哪里配不上你的？”

他家世极好，生得出众，前途有望，司月门里多少人都在瞧他……从前他没动情，只觉得这些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他真动了情，又希望这些东西能换得安铮铮的一丝欢心。

他在断情心境的幻境中体验了一次又一次，他知道多少合欢宗的女子在为此努力，只求嫁进周家。

天下女子，无一不在求个好归宿的。

可如今，安铮铮面前就有这个机会，她为什么说不可以？！

他非要安铮铮说出理由。

安铮铮看着一脸茫然的周煦，忽然笑了。

她问他：“今日场景，像不像当初，你我在书殿的相遇？”

“什么意思？”周煦眼神里透露着迷茫。

安铮铮提示他：“那时你问我，为什么要学江湖功法，我是如何回答你的，你可记得？”

“你说，修仙世家，从来没有将功法悉数教给女儿的说法。”周煦记忆力很好。

“是的，所以你看到你我的区别了吗？”

安铮铮笑了，眼神里带着周煦看不明白的东西。

“对你来说，有天赋在手，族中资源又倾向于你，走上无情道的路子，理所当然。中途受阻，你随时可以弃道重选，实在不行，你还能继承家业。”

“可我，因为生下来是个丫头，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取。从安家功法到继承家业的资格，都不是天生就有的，我得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换得男子十分之一的待遇。”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冷静，明明是怨怼的话，却听不出来半点的感情。

这是安铮铮作为女性，生下来就要面对的困境。

她问周煦：“你凭什么觉得，我拼命努力争取的东西，要因为遇见一个男子……而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