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5、争吵

淑珍这次回家除了去猪场看看，交代给秀兰和英琴一些事情，再回家收拾一些换洗衣物，拿一些生活用品。其实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回来筹钱。医院老五的医药费，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每天都在不断催缴，家里已经基本上拿不出钱了。老五这些年吆骡子下苦和她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其实已经花光了。前几年村里都流行盖二层楼房，老五也在前院，把厦屋拆了，连着门房和厦屋一起盖了一层平房。几年拉楼板下来，虽是整端活，可一年到头算下来也没攒几个钱。这凭下苦挣下的钱又能有多少，还不如人家冯建民随随便便一个小工程顶他几年挣的钱。除了日常零用，再加上俩娃上学，她和老五一直都是省吃俭用。把省下来仅有的一些钱投资到猪场以后，既要繁殖猪娃，又要给猪买饲料，买糟子；还要支付秀兰和英琴为数不多的工资等开销已经是捉襟见肘。繁殖下的猪娃又舍不得卖，想着继续养殖，又变不了现钱。可眼下刚看着好了，谁知道这一场大祸下来，把整个家一下掏空了。等待肇事方拿钱，眼下看来是指望不住了。老五的亲朋好友前期都已经给拿了一部分钱，她再也不能再接受别人给的钱了。李秉权和狗娃子也建议，不行在村上给老五再募捐一些，可淑珍死活也不同意，说欠下乡党的情，已经够多的了，再也不能欠乡党的情了，否则她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后院那罐银元了，为这事她也非常纠结，她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去动用那罐银元。毕竟那罐银元都是老五祖辈好不容易留下来的一点家业，以前遇到难处的时候，老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那罐银元的主意，想着以后实在是万不得已才能动。老五也无数次的对她说过，这些钱都给娃们和后辈留着，到娃们手里遇到难处了再拿出来。可现在她已经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啥也没有救老五的命重要，更重要的是儿子李龙前几天晚上找他说的话，她觉的现在唯一就只有这条路了。想到这些，她也就打定主意，把后边的银元先卖一部分。

在老五住院的这段时间，李龙也即将迎来中考。父亲老五那次和他那次在猪场门房的谈话也让他从那以后，对学习态度完全转变。把学习抓的很紧，他心里时刻记着父亲老五对他说的好好考一个大学，走出长安堡，去外边更大的世界去好好闯荡，为李家人好好争一口气的话。再加上有冯倩和他一起约定的一起考上县一中的约定。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对于上学让他一下觉得是件很开心的事，他的学习成绩很快也从班里的中上游一下飙升到前几名，这也让各科老师和班里同学觉得不可思议。冯倩看着他的学习成绩一下上来了，也非常高兴，对他赞不绝口。俩人的关系也处的更加亲密，每天早上天还麻麻亮，俩人就在村口相互等候，不见不散。早上薛强和冯军也不愿意打扰二人独处的欢乐时光，也都早早的前边骑车走了。只有等到每天晚上放晚自习时，四人才一起有说有笑地一起从学校飞奔回长安堡。可正当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的时候，父亲老五的一场车祸却一下把他打击的振作不起来，他看到家里的现状，父亲倒下了，红骡死了，猪场的猪卖掉了，父亲住院每天催费的票据把母亲急的白了头，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个男人了，虽然他瘦弱的肩膀还不完全足以扛起这个家，但他也是无论如何不忍心让母亲一个人独自去扛。

他在医院里晚上跟母亲淑珍和大姐李玲一起陪护父亲的时候，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两人，却遭到母亲的强烈反对，甚至激动地大发雷霆。

他对母亲说：“妈，中考我不想参加了，我也不想考高中了。”

满脸憔悴的母亲淑珍被吓了一跳，焦急地问道：“为啥？！”

李龙：“屋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爸倒下了，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要挑起这个家，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支撑着。”

淑珍看着懂事的儿子，眼眶又有些湿润。“黑蛋，你还小，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考高中，考大学。你爸还等着你考上大学，给他好好争一口气呢，家里有我呢，妈一个人能行。”

大姐李玲也赶紧说：“家里还有我呢，我和妈一起照顾爸，你去上学，姐那时候学习成绩跟不上，没考上大学。爸的希望就是家里能出一个大学生。你现在有机会就应该去上学，完成爸的心愿。”

李龙说：“家里都这样了，哪有钱再供我上学，再说，现在就是上了大学，社会上的工作又不好找，我到时候就是大学毕业了，找不到工作，还不是浪费多年的时间。”

李玲激动的说：“黑蛋，你上学，姐供你，你先不要想着以后大学毕业能不能找到工作，你先好好考你的高中，以后考上大学以后，再说后边的话。”

淑珍也接着说：“钱的事，妈想办法，你就一心一意的先参加你的中考，先把中考考好，现在就剩下二十多天就考试了，你思想可千万不能抛锚了。”

李龙却又坚持的说道：“妈，这事我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我也是最近想了好几天了，我现在的状态真的不好，也没有心思看书，我现在每天想的就是这个家，我真不知道下一步咋样熬过去？我不知道爸啥时候才能醒来？这个家咋能靠你们俩女人。家里红骡死了，猪场的猪也马上卖空了，家里哪里还有经济来源？以后你还要照顾爸，家里的地谁种，家里的庄稼谁去经管？就是把你俩累死也弄不过来。”

李龙又转身对大姐李玲说道:“再说姐，你说你供我上学，你一个月工资下来就两三百块钱，你每个月除了给爸妈，自己一个月留的那点生活费够干啥？你这马上也到出嫁的年龄了，我总不能为了我上学把你一辈子幸福都搭上，把你活活拖死到这个家里，就算我考上大学我也一辈子不会心安的。”

李玲说：“现在爸这样子，我是咋样也不会考虑个人婚姻的事，我哪怕一辈子不嫁人，也要想办法供你上学，和妈一起照顾爸，经管家里的庄稼。”

淑珍和李玲又劝解了李龙好久，可李龙死活就是不同意。最后淑珍一下急了，她愤怒了，她拉起医院病房过道里连椅上的李龙愤怒的说道：“黑蛋！走，你进去对着昏迷的你爸说！”

说完竟扯着李龙的衣领把他一把扯到老五的病床前，母子三人的吵闹，把病房其他病人和陪护的家属也一下惊住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龙看着依然昏迷的父亲，头上还缠着纱布，古铜色的脸上，双眼紧闭，面颊显得瘦削了很多，眼窝也有一些深陷，岁月在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刻满了沧桑……

“来！你对着你爸说!”淑珍不顾周围一片人疑惑的目光，愤怒激动的对李龙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