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4、赌咒

一晚上发生的两件惨事，把三个少年也都吓得不知所措，他们去找倔强的李飞回家，可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对李飞说这一切。

李龙、薛强、冯军三个人去县城找李飞的时候，薛强和冯军也从李龙的口中知道了李飞的母亲也出了事，另外两个人也被吓了一跳，越发觉得这事不知如何该给李飞去说而犯难。三个人在路上边走边商量，最后一致决定这事先不要对李飞完全说明，这事真的太凄惨了，任谁知道了也都一时接受不了。三人最后决定就只说李飞的母亲病重，人可能不行了，想见李飞最后一面。千万不能再提李飞的父亲哑巴出事了。

到了李飞所在的酒店后，好不容易给前台值班的人一番解释，才通过酒店大厅又绕到后边餐厅，找到后厨旁边库房住的李飞。

几个人敲开李飞的门，睡眼惺忪的李飞看到三个人大半夜的跑来也有点吃惊。当即开了门把三个兄弟迎了进去，殷勤的便要给几个人找出喝的，可发现电壶里已经没水，他又找出几瓶啤酒要给三人开，可是被进来的李龙三人阻止了。

几个人看着李飞，沉默了一阵，还是李龙先开口了。“二牛，你把东西一收拾，先跟我们几个回家吧。”

李飞拿着还未打开的啤酒。“咋了？啥事？又是俺妈病了？还是俺爷病了？！”

冯军说：“这次是真的，不骗你，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半夜三更跑来。”

李飞这近一年来一直不回家，也被家里的爷爷和哑巴父亲来县城找过几次，可是说死说活李飞就是不回去，说他离开长安堡，就发誓不混出个人样来，绝对不回去。最后老汉没有办法就央求李龙三个人见了李飞想办法把人劝回去，哪怕回家去看一眼都行。近一年来，几个人见了李飞的时候，总是给李飞说家里人如何想他了，他母亲最近身体又不好了，他爷最近也病倒了之类的理由劝说李飞回去，可任凭三个人几次三番把嘴皮子磨破，倔强的李飞就是不回去。

李飞看半夜三更三个人来找他，心里确实有点蹊跷，但他心里却想着有可能是三个人故意这个时间来骗他回去。就对三人说：“你们几个也都知道，我是发过重誓的，我一定是要混出个人样来才回咱长安堡的，我要让咱长安堡的人也知道我李飞不是犁沟卧的，我李飞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李龙看着还满腔豪言的李飞说道：“二牛，这次真的是你妈病重了，我去看你妈，你妈对我说，想见你最后一面，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叫回去。”

李飞一听，骂道：“黑蛋，你个瞎怂咋也学着栽弯子，抬头三尺有神明，你把你刚才说的话赌咒发誓说一遍，你们想哄我回去也不能咒我妈要死哩！还要见我最后一面！”

李飞还在气呼呼的盯着李龙。李龙却无法去赌咒发誓，这个善意的谎言已经把事情的严重程度掩饰的很轻微，任凭李飞骂他。他却无法去解释，更不能去赌咒发誓分辩他说的不是假话。

李飞见李龙不敢发誓，便又说道：“看看看，你就不敢发誓。”

薛强见李飞气势汹汹的质问李龙，便低声说道：“黑蛋没哄你，你这会儿回去，恐怕连你妈活着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李飞却一下火了，一拳砸到薛强胸口，把薛强向后打了一个趔趄。“贼你妈！你们黑咧一个个说的是人话不？！为了把我哄回去，咒人死的话都胡说！”

李龙见李飞打了薛强，也躁了，一脚上去就把李飞踹了个跟头，摔了一个沟子蹲，坐到地上。向后摔倒时，头还在后边的墙上重重磕了一下，把地上放着的一堆杂货也撞翻在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了乒铃乓啷的巨大响声。看着摔倒在地的李飞。李龙才大声指着李飞说道：“你狗日的！咋瞎好话听不进去！我告诉你，你妈晚上发病了，你爸去寻人，在村中间的马路上被车磓死哩！你妈得不到抢救也死哩！你让我给你发誓，好我给你发，我这会儿说的每一句话要有半句哄你，我黑蛋全家都不得好死！”

坐在地上的李飞终于平静下来了，他知道黑蛋再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拿自己家里人发毒誓的，更包括黑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老五在内。他又有些不敢相信刚才黑蛋骂他的话，他这会儿反倒希望黑蛋还是在骗他，可他这会儿已经明白这些都是真的了。他一下呆愣在地上，惊诧的眼神里，望着众人环顾一圈才哭出声来。“俺爸和俺妈真的出事哩？！”

几个人见他这样，就都又蹲在他旁边，才一点点把事情的经过对他慢慢说了。李飞听完后，哭的泣不成声，嘴里只是哭诉：“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俺爸俺妈！要是我在家，俺爸也不会半夜去寻人，更不会出车祸被车磓了！要是我在家俺妈也不会没人管！……”

几个人见李飞哭的死去活来，几个人也都流下了眼泪，抱着李飞一起哭。

李龙擦了眼泪，安慰了一下李飞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家里都等着你回去呢。”

几个人劝说好了李飞，就把失魂落魄的李飞搀扶着，坐在李龙自行车的后架上，才把李飞弄了回来。

李飞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已经围满了李姓本家子和队里的乡党，后边灵堂里摆放着两具遗体，是父亲哑巴和母亲两个人。简易的灵堂已经搭好，人们看见李飞冲进院子，又冲进了后边的堂屋。很多人都不忍心进去看李飞怎样应对眼前的场面，只听见李飞冲进堂屋以后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爸！……妈！……”然后就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大声的哀嚎哭声。院里的人们听见了李飞撕心的哭声，很多人也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李龙、薛强、冯军也都跟了进去。看着李飞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哀嚎哭的死去活来一边把头在地上铺着的红砖上磕的咚咚作响，额头很快也都渗出大量鲜血。几个人都赶快跑过去拉扯劝解。也都被李飞的情绪带动，三个人也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前院的房里，李飞的爷爷躺在炕上，双眼空洞的望着外边，浑浊的眼眶里，一把把老泪止不住向下流淌着。手上还插着打吊瓶的针管，这是老汉逐渐知道了事情后，晕死过去，人们去叫了韦大夫才抢救过来的。旁边还围着狗娃子和队里另外几个老者，都在不停劝说安慰。可老汉是啥话也听不进去了，只是哭诉。这一辈子可怜了一辈子，老伴儿年轻轻的死了，他好不容易把哑巴儿子拉扯长大，给娶了媳妇儿。才说过上好日子了，前些年，大孙子也死了，现在兔娃和媳妇儿也死了，剩下一个小孙子跑出去了，死活都不回这个家。倒叫他一个老汉活到这世上干啥？！他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咋样的孽，大孙子和儿子居然都是被车磓死的，他几次要跳下炕，他说要站在马路中间，让车把他也磓死。众人死活都劝不下，一个个拉着老汉尽量安抚。当老汉听见院里一阵人声乱哄哄的嘈杂，得知小孙子回来了，老汉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下直直的坐了起来，一把扯掉手上打针的针头，就要下炕。旁边的几个老汉想要上前制止，可是被狗娃子挡住了。

老汉下了炕，众人赶快去递给拐棍，老汉接了，拄着拐棍，健步如飞的走向后边堂屋。众人也都在后边跟着，院里其他人看着老汉走来，也都纷纷把路让开。

直到老汉走进后边堂屋，拄着拐棍大喊一声：“二牛！”

面对着灵堂长跪着的李飞才听见后边爷爷的哭声，他转过头，跪在地上，一步步用膝盖跪着走向老汉，把老汉的双腿抱住，大哭一声：“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