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2、送花糕

长安堡过会的日子连着一天下了三场子猛白雨，把来长安堡出门的亲戚都留在了长安堡。到了下午来出门要回家的亲戚嬉笑着望着院中下的不停的白雨激烈的讨论着。既对下的这场透雨把刚出土一扎来高的包谷苗滋润灌溉露出喜悦之情，又对阻挡住回家的脚步而焦急惆怅。而主家也都找到了把亲戚多挽留一会儿的理由，也都会对焦急等雨停的亲戚说出安慰的话。“急啥呢嘛，多谝一会儿。”

老五和大舅马文奎也在后屋吃完饭后喝着茶继续的闲谝着，宝根在旁边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只是很殷勤的给两个长辈不停的倒茶蓄水。

淑珍把大女子李玲叫到了前屋。母女俩坐在床沿，淑珍拉着李玲的手悄声问道：“玲玲，你俩到时啥问题？”

李玲不解的问道：“妈，啥啥问题？”

淑珍盯着李玲说道：“你俩从去年国庆节结婚到现在这都八月份了，马上都一年了你这肚子咋都没一点情况。”

李玲猛然醒悟过来一下羞红了脸又低下了头。“妈，……你咋连这事都操心……”

淑珍自然明白对于农村生不了娃的女人乡党背后可是要说闲话的，会嘲笑生不了娃的女人是不下蛋的鸡，自己的女子结婚已经快一年了，要是真的生不了娃那这事就成了大事了。女子李玲到现在都没有怀孕，她一直早都想问，今天攒到这儿，这话就必须得说透。淑珍觉得此刻和女子说这些已经不是面对羞于启齿的男欢女爱而是把这些抛却背后单纯的人类繁衍生息传宗接代的正事。她便对李玲说：“这事妈咋能不操心，你这肚子没个动静就不是个事么。”

李玲仍旧低着头害羞的一声不吭。

淑珍见女子李玲不吭声她首先从汉小力薄的女婿娃宝根身上找问题。“得是宝根黑了不行？”

李玲一听脸上更加绯红，低着头红着脸说道：“妈，……宝根好着呢，俺俩都好着呢。”

淑珍继续说道：“那你说你俩都好着呢，这倒是谁的问题么？”

李玲便低头小声对淑珍说道：“俺俩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大夫说俺俩都好着呢。”

淑珍听了赶紧问道：“那大夫说啥原因怀不上？”淑珍紧盯着李玲刨根问底。

李玲把头低的越发低了越发小声的说道：“大夫说……大夫说太……太频繁了……”李玲说完感觉自己的脸像是一块烧红的炭，她拘泥的把手从母亲手中抽出转身背过母亲。

淑珍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便绷着脸对着李玲说道：“这还能天天黑？！从今往后睡一黑歇三黑！”

李玲感觉脸上烫的实在是受不了，她没想到母亲直接会干涉到自己的房事上来，但她也明白这是母亲为自己着急。她心里想着都没敢给母亲说那个蔫驴黑间变成劲大的骡子可是一黑都要整下三火的，用蔫驴的话说叫三碗不过岗。

淑珍见女子李玲不吭声继续绷直脸说道：“我刚给你说的你都记下了？你黑了要给宝根说呢，这事情你指望男人有几个能把持住的？你给宝根说，现在这是特殊时期先要怀上娃是正事。”

李玲羞红着脸也不敢看一眼母亲只是点了几下头应承下来。

淑珍继续说道：“你俩先按我说的办，要实在不行了我到时候带你去求子。”

院子里的大雨已经停了，大舅马文奎吵闹着要回，这时大表弟也开着车过来接了。老五便搀扶着大舅走过湿漉漉的院子往大门外走。走到前屋门道，老五便对前屋的淑珍喊道：“淑珍！咱舅要走呀！”

淑珍一下从床沿站了起来走到门道去送大舅。李玲看见母亲出去了才松了一口气，也跟了出来送亲戚。

淑珍和老五俩人一起搀着大舅在大门口的下过雨的泥地上小心翼翼的走着。

淑珍说：“舅，你小心脚底下路滑，你以后想吃搅团了，我改日打好让老五去接你。”

被搀扶的老汉缓慢的走着说道：“好，舅可等你的搅团呢。”

大表弟早都开了车门也迎了过来，几个人把老人搀扶上车，大表弟关了车门又转到驾驶位上，冲老五和淑珍挥手告别。坐在车上的大舅马文奎说：“你都回，舅走呀。”小车便缓慢的开走了。

宝根一看天不下了，也出来对丈儿爸老五说道：“爸，那没有啥事了，我跟玲玲也过村东头去呀。”

老五说：“你甭着急，咱村过会我跟你妈也都没到你那边去，我提前把礼行也都准备好了。让你妈给你一拿你俩捎回去。”

淑珍听见了也对宝根说：“你先甭着急，我一会儿还有话给你说。”

淑珍便去前屋把老五提前准备好的四样礼行提了出来。宝根说不用的时候李玲已经接了，李玲对宝根说 ：“你不要我提过去，不要到时候你屋人说俺西头人不懂啥。”

宝根听了，又从李玲手里把东西接了过去，害怕把自己媳妇儿累着。

两个人挥手告别的时候，淑珍对宝根叮嘱说道：“你要听玲玲的话呢！”

宝根点着头说道：“妈，我听呢，我啥事都听玲玲的。”

看着女子女婿离去，老五便对淑珍刚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好奇起来。“你咋一天能给宝根说那个话！你那女子还不够强势的，还要你给撑腰！”

淑珍没好气的说：“你成天说你们男人的事我少问，俺这女人的事你也少问。”

过完会十几天后，淑珍接到儿子李龙从部队打回的电话，得知儿子野外驻训已经结束回到了团里了，她也不再为儿子过多的操心，只是大女子玲玲的事让她一直放心不下。但草莓压苗的活紧接着又来了，淑珍和老五也只能先投入到草莓拉蔓压苗的紧张繁忙农活中去了。

草莓压苗其实就是在地里随手捡起胡墼蛋压在正在生长发叉拉着长蔓的草莓蔓上。被胡墼蛋压住的地方，蔓上接触到下边的湿土几天后也会生根发芽成为一株新的草莓苗。

在地里边两家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起劳动，淑珍每天一边把地里捡到的胡墼蛋儿压在草莓苗生长拉出的长蔓上，心里却始终放心不下大女子玲玲不能怀孕的事情上。

直到两个多月后的阴历九月九，外边称重阳节，而作为长安在这一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习俗便是花糕会。这一天娘家妈都要给新婚出嫁后第一年的女子送花糕。花糕也叫枣糕子，寓意早生贵子的意思。淑珍便把这个节日当成了一个非常隆重的节日去看待，她把大女子李玲一直没有怀孕的原因也怪罪于自己头上。去年女子结婚后的十几天其实就是第一个九月九送花糕的日子，当时她觉得时间连得太紧就仓促的在外边买了几个送了过去。到了今年九月九她便想亲手好好做一次花糕给女子送过去，保佑女子早生贵子。

到了花糕会的前几天，淑珍便把自己一直担忧的这个秘密透露给了老五，老五此时也恍然大悟。老两口也都把这个事情当做一个重要的任务来完成。此时恰好草莓苗已经栽种到深耕细翻的二类地里处于缓苗的几天里，淑珍趁着空闲的两天便催促着老五去重新磨面。老五感觉自家的麦子无论新老麦子磨面都不理想。他专门背上口袋去队里一户找了老品种小雁6麦子倒换了一口袋，这种老品种的小雁6麦子磨面劲道只是产量不高，这几年村里好多人包括他都选择了新型高产的麦子品种。

老五把麦子淘洗晾晒干净以后背到村里的磨坊，在电磨子磨出的白面面粉只收头两?的高面白面来专门作为做花糕的原料。蒸花糕的这天，淑珍让对门的秀兰和隔壁的英琴都来帮忙。三个女人虽然都是做的一手好的茶饭，对于蒸花糕也都丝毫不敢大意。三个女人洗干净了手，把发好的起面揉的又光又匀，在使碱的整个环节也都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碱面使少了馍蒸出来发酸发瓷味气不但不好面相也不好，使多了又发黄成了老婆子脸更加难看。把三个蒸馍的老把式都吓得小心翼翼地连着使了三次碱烧了三回碱蛋儿才满意的开始继续揉面。

面揉好了，三个心灵手巧的女人用小擀杖擀出光滑的面饼在上边铺一圈红枣，中间放一坨面疙瘩接着又放上第二层光滑的面饼，同样铺一圈红枣。每一层上边的面饼要比下边的略微小一圈。在第五层的顶上，三个女人用面做成龙凤的图案，面龙面凤稳坐糕顶，又用小剪刀把龙凤身上鳞片和羽毛剪成一片一片顺着糕顶盘上一圈。三个女人又开始拿着小木梳在花馍上扎出细密的图案。

长安送花糕讲究要做两个水桶口粗的大糕，四个老碗口大的小糕，再做上两个老虎、兔娃之类的小耍糕子。

两个大花糕做好以后，三个女人又用小剪刀在揉好的死面上剪出各式各样的花，又拿来桃红柳绿各种颜色的膏子，涂抹出五颜六色的花瓣和绿色的叶子。

花糕做好了，三个女人把两个大锅的火都生着了，第一锅先蒸出两个大花糕，第二锅蒸出四个小花糕和两个耍糕子还有做好的五颜六色的面花。

等这些都出了锅，三个女人用竹签子把那些蒸好的面花小心翼翼的插在两个龙凤大花糕的顶上。白生生的花糕再配上五颜六色的面花带着浓郁关中特色的花糕馍算是大功告成了。

花糕馍做好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老五弯下腰仔细观瞧，他也被这精美的花糕馍吸引了。秀兰从灶房的案板上用指头蘸了一点大红膏子，趁着老五看花馍偷偷地给老五脸上抹了一道子耍笑着说道：“老五，这回你要是抱了外孙子可得把我和英琴好好的请一回。”

老五擦了脸上的红膏子看着风风火火已经走到门道的秀兰说：“老了老了还疯，一天真成了柳不够。”

九月九这天，老五买了一根长甘蔗把两个放着大花糕的竹篮子担着，淑珍用笼子提着四个小花糕和两个耍糕子在后边跟着。老两口从村西头走在村东头的路上一路上引来了众多乡党的围观和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