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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县

作者:终南布衣啸问天 | 分类: | 字数:102.7万

第55章 疯子之死

书名:长安县 作者:终南布衣啸问天 字数:4457 更新时间:2024-11-04 03:10:35

五十五章

4、 疯子之死

疯子冯安成死的消息传回长安堡的时候,刚开始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人们觉得对于那样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没有意义的活着还真的不如早死早托生,人们觉得疯子多半也都是正常病死的,只是恰巧死在了阴历十月一。

人们知道这个消息是从与冯建民离得较近的几个本家去韦曲吊孝才知道的。冯建学是第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带着大儿冯安明、二儿冯安亮全家老少都去了,路过村巷,对于乡党的好心询问,冯建学也说不清自己的侄儿是咋死的。

直到疯子的丧事处理完,街巷中冯家的一些本家子带回来的消息人们才知道,冯安成并不是正常死亡,而是死于非命。对于具体因何而死,却是众说纷纭。

围在老五家门口一群谝闲传的乡党堆里对于此事仍在展开着激烈的讨论。

一个冯姓的乡党对着众人说:“唉!俺安成娃走了也好着呢,一天疯疯癫癫的活着倒有啥意思。”

狗娃子问道:“那到底是咋死的?我看疯子神志不清,身体还美着呢,咋好好的就突然死了?”

那个乡党说:“可能是病死的。”

奔颅子对着那个乡党说:“死到十月一,那还不是冯建民老婆子叫去了。我说这话,你可嫑犯病,你哥那就不是个好垂子,我那年进号子了,你哥当队长分地把俺秀兰就相欺美咧,我到这会儿这气眼子都不顺,要我说,死了活该,没把冯建民死了都把他便宜了!”

那个乡党脸上有点红笑着说:“俺这自家人虽然离得近,要不是这种红白喜事,平时也都不走眺,你想撅就撅去,跟我有啥关系。我成天都能把他迿死。”

老五圪蹴在人群里,只用耳朵听着并不说话,旁边听着谝闲传的李龙其实已经猜到事情的大概经过。

一个四十来岁的冯姓小伙儿说:“你们其实都不知道,安成是当了他爸的替死鬼,是被枪打死的!”

众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奔颅子好奇的问道:“你咋知道?!”

冯姓小伙儿说:“火化前,推到太平间化妆的时候,我就在跟前,胸口挨了两枪,头上也挨了一枪,那是化妆以后你们看不出来。”

这会儿连老五也惊的连旱烟袋都忘了砸了,只是噙在嘴里满脸的疑惑不解。

狗娃子惊奇的问道:“你胡谝呢,是被谁拿枪打死的?”

冯姓小伙儿说:“那这就不知道了,听说是谁用枪打他爸呢,他替他爸挡了子弹。”

李龙心里也吃了一惊,他也在猜测整个事情的经过。难道真的是楞娃弄下的?冯建民为何没事,疯子却又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龙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一切的确是二少对冯建民展开的一次报复行动。自从他那次见过二少和楞娃以后,楞娃为了弄死冯建民,整天守候在冯建民住宅与公司附近的路上暗中踩点。他的目标很明确,不计一切后果只要弄死冯建民就行,然而他通过多天的踩点发现并没有可以下手的机会。冯建民的住宅、公司、以及出行总有人保护,他即使自己不顾性命冲出去刺杀冯建民成功的几率并不大。他的头脑还是比较冷静,一直没有贸然选择出手,二少和庆子也告诫他不要打草惊蛇,尽量一击必中。

直到二少从冯建民那边安插的另外一个小弟打探回来的一个消息,二少和庆子才眼前一亮,并对这个方案做了详细的计划部署。冯建民每年十月一都要给自己原来的老婆去上坟,每到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只有冯建民和疯子儿到坟前烧纸祭奠。所有的小弟都会在附近的原坡下边等着,连云素蓓也会回老家烧纸并不会一同去。更为有利的是,冯建民老婆的坟地四周也只有这一座坟,附近再也没有别的坟地。对于这样的地点和时机都是最为理想的。

十月一的这天早上,冯建民一起来就感觉眼皮在跳,可他也没有多想,早上就叫了疯子儿和自己一起去上坟。奇怪的是,云素蓓晚上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早上起来预感同样很不好,还提醒冯建民出门要多加小心,冯建民于是叫住了准备回老家烧纸的大兵。也正是这个提醒让冯建民捡了一条命。

冯建民先带着疯子儿去了另外一处墓地给俩老先儿去上坟烧的纸,等他来到少陵塬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了。

几个小弟把整包的纸钱、冥币、金元宝、银元宝、摇钱树、飞机、汽车、家电、衣裳等殉葬用品全都堆到坟前,就退到远处的坡下等着。冯建民的贴身保镖大兵在四处查看了一下,把树丛里包括树上树下都认真细致的检查了,并未发现有可疑的人。他知道冯老板的第一个老婆喜欢清净,冯老板烧纸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跟前,就退在远处警觉的看着这里。

冯建民蹲了下来,在老婆坟前高大的墓碑下点燃一对蜡烛,又点着三根竹香心里念叨了一番,作了个揖之后插在几盘供果前的香炉里。

第55章 疯子之死

冯建民对着旁边的疯子儿说道:“安成,来跪到这儿给你妈上炷香磕几个头。”

疯子却满脸的不愿意,嘴里嘟囔道:“不去,这是你媳妇儿,我要我媳妇儿,我要月月,你带我找月月。”

冯建民看着这个连自己妈都不知道咋回事的儿,一下就愤怒了。“过来!这是你妈!”

可疯子并不理会他这些,对于他的大吼只是愤怒的瞪着他。“你是瞎怂!是你害死妈妈!戳死你!”疯子嘴里嘟囔着,捡起地上的树枝又开始对着他做着攻击的动作。

冯建民的心彻底绝望了,这疯子儿前些年经过治疗,有很小的一点起色,看最近这样子又是完全的疯掉了,感觉谁都不认识了。可奇怪的是整天心里还在念叨以前的媳妇儿柳月,把柳月以前的照片整天握在手中,整天念叨个没完。

冯建民一看对着这个疯子儿吼叫已经不起作用了,便好言抚慰,他压住火说道:“安成,你来,你给你妈磕几个头,上几炷香,完了我带你去找月月。”

疯子听了大喜,也不再生气了,他扔了树枝说道:“我给你媳妇儿磕头,你不许哄我,我磕完头,你不带我找月月,我连你媳妇儿都撅。”

头发已经花白的冯建民望着疯子儿悲从心起。“不哄你。”

疯子连蹦带跳的跪在坟前砰砰砰磕了几个头,接过冯建民递过来的竹香点燃了,学着冯建民的样子拜了几拜插到香炉里。

疯子插完香,站起身就拽冯建民的衣服。“走,给你媳妇儿把头磕完了,你带我去找月月!去找月月!”

冯建民拉住疯子儿的手说道:“给你妈把纸钱烧了,我带你去。”

疯子一听要点火就高兴的同意了,在他看来,烧纸不是烧纸钱而是玩火。他对玩火的乐趣一下冲淡了去找柳月的想法。

冯建民蹲在地上点着纸钱,看着火烧着了起来,慢慢的把一旁的纸钱、冥币往上扔。嘴里也开始慢慢的念叨了起来:“老婆子,拾钱来!”

他每年清明、十月一,都要给老婆烧好多纸钱,每次光把这些烧完都要近乎烧上一两个小时。

疯子看见火旺了,也高兴的把旁边的纸钱和冥币往上扔。

冯建民边烧边又开始思念起原来的老婆子了,现在的生活虽然很富足,可他老觉得活的并不快乐。面对商海里尔虞我诈的斗争、讨好上边领导的阿谀奉承、江湖黑道里你死我活的勾心斗角,这一切都让他这个六十来岁的人感觉到心力交瘁,疲于应对。他反而怀念以前在村子里边当个队长在人跟前人五人六的时候也挺好的。虽然没有现在的地位和金钱,可回到家,家是家的感觉。有老婆、有儿子、有热炕、有一碗搅团,外边又有乡党的亲情。可如今貌似一切都有,一切却又都不真实。自己为了金钱和利益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表面上看着事业成功、家财万贯、可他越发感觉到空虚。他甚至有时候会反过来偷偷羡慕老五的生活,他觉得老五每天晚上肯定是会睡一个踏实的好觉,而不用担心晚上半夜来的电话;在地里简单的劳作也不用应付外边的这一切繁杂;有儿有女简简单单的过自己的日子,没事了到村巷里找乡党天南海北的吹吹牛皮谝谝闲传那也挺惬意的。而现在自己被架在这样的局面上,连后退也无法后退。最大的心病就是已经后继无人了,他不甘心自己拼斗了一辈子最后把这一切都留给外人,可唯一的儿子连自己的妈都不认识,要这样巨大的家业又有什么意义?

他想起这些越发的怀念亡妻,越发的怀念自己年轻时在长安堡过着简单的生活。他一边烧着纸,一边对着死去的老婆念叨道:“慧莲呀,你看我现在啥都有了,可我咋越来越觉得没有意思了。我也不知道挣下这金山银山倒是图了个啥?我咋现在越来越怀念以前的日子,最近黑了做梦老是回到原来的老屋。那时候吃一碗黏面,都高兴的像过年了,可现在山珍海味吃着也不香。那时候黑了睡到热炕上一觉噜到天明,可现在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你说我挣了这么多钱倒是为啥呢?我不顾一切的挣钱,把儿也带瞎了,稀里糊涂把你也害死了。现在老天爷让我冯建民断子绝孙,你说这一切是不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我有时候真的害一口气都不想活了,我想俩眼窝一闭再也不想醒来了。我真的困了,乏的兮兮儿的。眼前的这一切我也都不想要了,啥事我也都不想管了,我连安成也不想管了,这娃现在瓜的连你也都不认得了,你说我现在活到这个世上还有啥意思呢?……你说我这一辈子到底是错到哪儿了?你还记得咱大女子不?那模样我现在也都忘不了,碎碎儿的扎个冲天辫,红脸蛋,一笑跟你就象神了……。你说咋就好好的在韦曲看个耍社火就不见了……。娃要是还活在世上今年也都快四十岁了,你说这狗日的人贩子,把娃拐卖到哪儿去了?我这些年一直都没放弃找大女子,可这些年了连一点音信也都没有……。你说这是不是也都是我年轻的时候瞎事干的太多了,大女子丢了也都是报应?前天晚上,我还梦见大女子了,你说是不是这征兆是要我重新找见娃呀?你要泉下有知,你保佑我找见咱娃,安成已经废了,我打下的这些家业,总得有人继承,大女子要是还活着,我多半也有外孙子了……”冯建民想起往事,心情也越发悲凉起来,和亡妻说起来也越说越多。

疯子高兴的不停把祭奠需要烧的东西,一件件往火堆上架。他突然看见放在旁边的一个纸糊的飞机掉落在坟地一旁的松树下边。他跑过去捡飞机,拿起飞机他突然的看到松树底下的一根竹管在动。他好奇的用手去拔那根竹管,谁知一把就拔掉了。可浮草下边突然一块木板被掀开就露出一个洞,洞里的一个人浑身是土举着一把枪,那人一下从下边的坑里边爬了上来。

洞里爬出来的人正是在里边埋伏了一晚上的刺客楞娃。发愣的疯子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爬上来的楞娃就一枪打在了疯子的胸口,楞娃没有手软接着在疯子的胸口连着补了一枪。疯子一声惨叫,向后倒去。回过神来的冯建民回头看见了倒下来的疯子儿和对面拿着枪的刺客……

附近的大兵和原底下听见枪声的众马仔听见枪声都明白出事了,纷纷向枪响的地方跑来。

楞娃人狠话不多,根本不和冯建民啰嗦,抬起枪照着蹲着的冯建民又是一枪,可冯建民本能的把疯子儿做了挡箭牌,这一枪正好打在疯子的额头上。楞娃想连续开下一枪,可被大兵抛来的飞刀一下扎中手腕,楞娃吃痛,枪掉下来的时候,左手接住枪,朝着逼过来的大兵开了一枪。他把大兵逼退,眼看大兵和后边的众马仔已经到了跟前,眼见这次刺杀已经没有希望,便趁着这个机会朝着反方向跑了。

大兵紧追过去,又被他两枪逼退。楞娃跑到壕堎,一下跳了下去,等大兵众人到跟前的时候,手腕负伤的楞娃已经骑着摩托跑远了……

大兵大喊一声“追”之后,众马仔像疯了一样,四下散开跑到车跟前,开上车绕道撵去了……

大兵看着冯建民把疯子儿搂在怀中,哭的泣不成声。

疯子胸膛已经被鲜血染红,嘴里同样向外咕咕冒着血,缓缓的从口袋掏出柳月的照片,紧握在满是血的手中,口中依稀还在念叨:“找月月……,找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