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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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痴缠三生叹_第七十章 那次是你不经意的离开,成为我这许久不变的悲哀
权晟风只是定定的望着我,许久,他说,“好。”
我反而愣住了,我抓着他的衣服袖子,“你舍得?”
他笑了笑,似乎云淡风轻,“除了你,我没有舍不得的。”
我低下头,那种笑和眼泪一起涌上来的滋味儿,让我浑身都难受起来,我其实很想告诉他,权晟风我都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我又是何德何能,能在失去了一切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后,遇到你。
他将我搂得很紧,手指一直在我脸上轻轻蹭着,将我的眼泪尽数拭去,可总也擦不干净,最后他很无奈的捧着我的脸,让我面对着他,“白鸢鸢,别再哭了。”
“为什么?”
他好气又好笑,“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看你哭,难看。”
我同样哭笑不得,“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会要来还债吧。”
他挑了挑眉,“似乎你欠我的比较多。”
“是啊,我欠你很多,怎么办。”
他轻轻吻下来,在我的唇上,温柔的蹭着,“用你还。”
“我值么。”
他笑出来的呼吸喷在我鼻尖上,“不值,可你没有什么能还的,我总要少赔点,你能给什么就给什么。”
我再次哭出来,狠狠扑进他怀里,哇的哭声让他无奈的在我耳畔哄着,过道里走来走去的大夫和护士都在看我,权晟风掐了我的腰一下,“白鸢鸢,我不愿意和你一起丢人。”
我深深吸了口气,“晟风,自从遇到你,这几个月,我哭了好多次,真的流出了一条黄河水那么多的眼泪。”
他嗯了一声,“为什么。”
“你总说,不希望让我流泪,不希望让我难过,可你每次做的事说的话都让我难受,那种窝心的感觉,你有过么?”
他仍旧嗯,“有过。”
我推开他,“什么时候。”
他望着我的眼睛,手指卷起我的一缕长发,轻轻摆弄着,“第一次见到你,在世纪名流的二楼大厅,你站在一群女孩堆里,低着头,我站在最前面,所有人都看着我,只有你,偶尔才抬起头看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等我离开了,所有女孩都凑在一起谈论我,唯独你,安静的站着,眼睛追着我的背影看,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女孩是不是有病。”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这样啊,你脑袋后面长眼睛了么?”
他嗯了一声,“我有感觉,那么多人,有一个盯着我的。”
“为什么觉得是我。”
他淡淡的笑道,“直觉。并非只有女人才有这个直觉,男人更准。”
“那么当天找我去办公室,就是要对我下手么。”
“为了试探,看看你是不是覃涛安排的人,没想到,是个傻子。”
我愣了片刻,气得去打他,他灵巧的一闪身,就躲开了,反而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难道不傻?从没听说一个女人连面都没有见就等了十四年,见到了又不肯去,还非要躲起来。”
他笑着摇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让我帮忙?我要是把你卖了,你是不是还会哭着谢我。”
我笑得很灿烂,“也许吧,我第一眼觉得你不是坏人。”
“第二次,是在电梯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我们并排站着,你似乎很尴尬,我为了怕你难堪,特意靠在门的位置,对你视而不见,我看着倒映在门上的你,站在我身后,拿镜子画眉毛,你一共偷看了我三次,当时我很想告诉你,你眉毛画歪了。”
他说完哈哈大笑,我羞得整张脸都红成了番茄。
“第三次,你自己一个人在化妆间,我路过门口,听见里面有人在碎碎念,我站在门外看,你坐在椅子上从包里掏出来一个观音的泥人,放在地上,跪下磕头,嘴里说,‘我佛慈悲,阿弥陀佛,保佑信徒今天晚上顺利赚到钱,明天我去给几位菩萨上香,连着罗汉一起。’我当时站在那里,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竟然还熬到了花魁。”
他说完无奈的笑,“第四次,你和谭茜在过道里打起来,我一直在电梯旁边的楼梯口听着,她说你搅了她的生意,害她不能勾上白唯贤吃香喝辣去,她抓着你的袖子把你往窗户上撞,我手下要过去,我拦住他们,我想看看你到底能怎么样,结果你竟然双手合十说,‘谭茜,佛祖会报应你的。’当时我对你彻底无言以对了,我冲过去截住她打你的手,不然白鸢鸢,佛祖恐怕也挡不住你那一巴掌了。”
我整个人都惊住了,原以为只有我记得那么多次的遇见,没想到他比我记得还深刻,而且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都存在着,只不过没让我看见而已,我从没有这么信佛过,以前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我觉得有些信仰,总是有益无害,而唯独在这一刻,我听着权晟风说了这么多,我格外的相信佛祖和命运,是它们将我和他牵引到了一起,将他给了我。
他低眸看着蹭在他怀里的我,“白鸢鸢,你为什么这么相信那些莫须有的东西。”
“因为幼年,阜城乡下的妇女,都会在家里供奉菩萨,你不也是阜城人么,难道你母亲没有?”
他想了想,“极少,偶尔到了逢年过节,才能看到她拜一拜灶王爷,但是绝对没有像你这样,蠢到这个地步。”
“我母亲就很信,那些家里有男人在外面吃开口饭吃天气饭的,都会信,但自从我父亲被人陷害治死了人逃到了别的地方,又得了肺痨,我母亲就不相信了,看似是因果轮回,可我父亲无辜,只能说佛也有盲心的时候,我母亲带着我过了半年,但她和我父亲实在感情太深,她活不下去,就殉情了,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再不信佛,而到了莞城后,我因为堕入风尘,难免做身不由己的事,为了保护自己,才重新拾起来了,纵然这是迷信,纵然佛也有面对着芸芸众生力不从心的时候,它却做对了一件事,我就愿意为了这一件事信它一辈子,就是让我遇到了你。”
大夫才白唯贤的病房走出来,冯锦跟着也出来,站在门口,我和权晟风看过去,大夫解开听诊器,“病人没什么大碍,只要静养,是肺炎,不是痨症,先住一个星期的院吧,调理一下,没什么问题。”
冯锦松了口气,道了谢,转身要推门进房间的时候,她看见了我,“还没有走么。”
我摇头,权晟风走过去,“我和他还有事没说完。”
“权总嘴下留情吧,你觉得你说的都是事实,可他现在受不了,你已经害他这么苦了,请体恤一下已经一无所有的人吧,你没有得到又失去过,你理解不了唯贤现在心里的痛。”
权晟风冷笑着,他的手扶住门,推开了一条缝,瞥了一眼里面,“我得到又失去的,比他多,冯锦,不要凭着感情来分辨是非和善恶,在我这里,你没有任何资格评价我和他。”
他说完转头去看她,“我得到的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不是母亲带着我风雨飘摇艰苦度日,我从没有过父亲,那是什么滋味我理解不了,所以当白鸢鸢怀了孩子,我知道的那一刻,我就恨不得把我的一起都给他,我不能让我的孩子重走我的老路,可孩子没了,如果白唯贤那个晚上没有将她带去莺歌燕舞,我的孩子比你们的还要早出生,如果白恩国没有那么懦弱,白家没有那么狠毒,我母亲才是夫人,我是长子,白家的一切,都该是我的,我让白唯贤享受了三十一年,我自认为,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还仁慈。”
“上一辈的恩怨何苦让他一个人还?”
冯锦哭着跪下,在权晟风脚下,她艰难得托着肚子,看样子,大抵也有三个多月了,“我求你,大哥,我喊你一声大哥,你放过他吧,既然已经阴差阳错了,就不要再报复了,白家的祖例白家的家规,不是他们愿意的。”
权晟风低眸看着她,仍旧面无表情,“我要说的,不是对你,而是对他。”
冯锦抱住他的脚,“他身子不好!”
权晟风不留情面的踢开她,避开了肚子,而是踢在了肩上,冯锦啊了一声,摔在一侧,还含着眼泪望着他,“别这么狠,你们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从没认过自己是白家的人,我母亲只生我一个独子,更没有一个兄弟,我进去说的话,可以让白唯贤一下子就就好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权晟风将门打开,回身朝我伸手,“一起。”
我犹豫了片刻,本来不想再见白唯贤,他这么憔悴,我只怕见一次动摇一次,但是既然是因为我,我总要有个彻底的了断,也是为了给权晟风一个交代。
我握住他的手,他牵着我进去,白唯贤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像是做了噩梦,我记得年幼时,他陪着我在山里的一处茅草屋里睡觉,总是圈着我在怀里,眉头锁着眼睛紧紧闭着,他睡得不安稳,心事也重,这个毛病到了现在,还是没有改,权晟风也是,白家的后代,尤其男儿,似乎都是如此,不知道这显赫的背景到底是给了他们喜,还是忧。
“白总,刚才没说完的,继续。”
权晟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床尾,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白唯贤缓缓睁开眼,在看到我时,神色缓和了一下,接着就是一抹伤痛。
“鸢鸢,一定要和我这样么。”
我低下头,咬着嘴唇,痛感能让我麻木些,我否认不了,我现在还是心疼他,他瘦了,瘦得几乎不像样子,我不是犹豫不决的人,唯独面对这个我想了等了爱了盼了也终于因为被太多次狠狠伤过而要放下的男人,总也狠不下心,总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动摇。
权晟风没有给我动摇的机会,他比我更害怕我对白唯贤的怜悯,他下意识的紧紧握了握我的手。
“白总,我权晟风是个不讲究道义的人,别看我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我不算黑的,也不算白的,我是个介于二者之间的,这样的好处就在于,我哪边都能反悔,哪边的规矩都能不听,我做事不按常理,所以现在我通知你,为了鸢鸢,我把我从你那里得到的,还给你,我也不在乎这些,我有的东西,并不比白家留给你的少。”
白唯贤愣了一下,那句“为了鸢鸢”让他的眉头狠狠蹙起来,他捂着胸口,目光落在权晟风脸上,思索了许久,忽然笑了。
“何必这样麻烦,你夺走了,给你就是,再还给我,费了这么多力气,难道就为了兜圈子。”
权晟风冷冷一笑,“错,白唯贤,白家的一切到了你手里,真是自取灭亡,你简直没有脑子,我夺走,是为了给我母亲一个慰藉,也是为了让白家的人看看,被趋之门外的我,被世人说是野种的我,可以随意翻手为云将白家踩在脚下,将白家后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我夺走,是我的本事,是你的无能,我给你,是我的施舍,白家的东西,在我手里,脏了我的手。”
白唯贤听着,忽然笑了,越笑声音越大,伴随着他剧烈的咳嗽和喘息,狼狈得我都不忍心去听。
权晟风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对方隐约听到是个男人的声音,“权总。”
“看到我凤城办公室里的黑色皮夹了么。”
“您上次让我收好了。”
“嗯,拿出来,把里面的所有支票和合同,都原封不动的拿到阜城来,直接送来市医院普通病房,白唯贤这里,给他。”
那边顿了顿,“权总,您是想还回去么,可是没这么简单,他是正经公司,我们拿到的不只是股份,还有关系很多过户资产程序要办。”
“没那么复杂,拿回来就行了,明天中午之前,都办好了,你全权负责,完事之后告诉我一声。”
男人思索片刻,“这——好吧。”
权晟风将电话挂断,冷笑着走过去,俯身盯着白唯贤,“记住我对你说的那句话。”
“你不会得逞的。”
白唯贤说完将目光移向我,他伸过来一只手,期待的望着我,我下意识的蹙眉,后退了两步,站在权晟风身边,他似乎笑了笑,“白总,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是不是你威胁她了?”
“不需要,相比较白总的薄情寡义,白鸢鸢还没有傻到一辈子都聪明不了一件事的地步,她自然分得清楚,我和你谁是可以托付的人。”
白唯贤冷笑着,他想要坐起来,手撑在床上,却使不上力气,又坠倒下去,“鸢鸢,是不是你和他做交易了,我记得你对我说,一个月内你会给我,我不要这个,我宁愿什么都没有,我只要你。”
他看着权晟风,平日里戾气冷漠的眼神变得卑微而哀求,“权晟风,白家欠你的你都拿走,我不要,我不在乎了,我现在不在乎这些了,权势和地位,得到的时候感恩戴德,失去的时候,也不是活不下去,是我一直看得太重,我看错了,我要鸢鸢,你把鸢鸢给我,不要再威胁她了!”
“我没有威胁她。”权晟风的语气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白唯贤,从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甚至和冯锦一起伤害她,她的心就死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眼瞎心也瞎,你说你喜欢她找了她这么多年,她就在你眼前,你非要证据才能相信,你嫌她做过风尘女子,你不肯接受不肯面对,她已经放弃了,你怎样都挽回不了。”
“你呢,权晟风,你就能对她好一辈子?”
白唯贤侧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咳着,我那一刻真害怕,他会咳出血来,我父亲就是在吐了一大口血之后昏死过去的,再也没有醒过来,当时也是白唯贤这样,咳得停不下,脸色苍白得看一眼都心碎,我将头别过去,权晟风轻轻揽着我的腰,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避开他的目光,说,“快点离开这里吧。”
权晟风说了一声好,看向白唯贤,“最晚不超过明天中午,我手下人会来跟你交涉,一分不差的给你,对于给你的公司造成的声誉影响和股票跌损,我只能说抱歉,你欠了白鸢鸢那么多,这点惩罚远远不够,可她要我放过你,我就只能放过。”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在我耳边说,“跟他说几句吧,以后,就不必再见了。”
我蹙着眉头,拼命的把我心头复杂异样的情绪压下去,我终于明白分离和道别,大抵就是这世上比死和生还让人面对不了的事。
“唯贤,虽然冯锦有错,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就该善待她,我等了你十四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十四年,让任何人听到,都会可怜我,同情我,我迷迷糊糊活了二十年,也该清醒了,话说了那么多,这次不想再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到这一步为了什么,你现在并不是一无所有,白家的一切,又回到了你手上,你还有冯锦和孩子,既然连我做了风尘女都能原谅,冯锦的错,更算不得什么,走投无路误入歧途的女人太多了,她们最希望的就是得到一个饶恕。”
“鸢鸢……”白唯贤定定的看着我,一行浑浊的眼泪从他的眼里掉下来,我看着,锥心之痛莫过如此。
“你这样对我说话,鸢鸢,我从没想过,那个在我怀里喊我唯贤哥哥,戴着我亲手编制的花环朝我笑追着我跑的女孩,有一天会这样对我。”
我捂着脸,拼命的摇头,“你别再说了,我最好的时光都是因你而起,我最惨的岁月也是拜你所赐,我这二十年,都糊里糊涂过来的,我毁了自己,因为你毁了孩子也险些失去了最好的人,唯贤哥哥,你全当放过我,放过去一条生路,我能给你的,就是让晟风还你这些,你不再是一无所有,我说了,我不能再陪你了。”
白唯贤笑着闭上眼,一串又一串的眼泪流下来,我听见冯锦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唯贤”,声音哽咽,撕心裂肺。
权晟风抓起我的手,温柔的低眸望了我一眼,“跟我走吧。”
我木然得点了点头,随着他往门口走。
“权晟风。”
白唯贤忽然喊住他,权晟风的步子一顿,我也随之停下。
“我喊你一声大哥,这是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你记住,我并不感谢你,你母亲等了一辈子,我母亲也是,但是我们要恨的是父亲,这个身份让我们也没法恨,你这样折磨我,不过就是为了报复,你把我和父亲看成一体,可权晟风,你别忘了,你何尝不是他的种。”
权晟风紧紧的握着拳头,我非要拉住他,才能控制住他几乎都颤抖起来的身体。
“白唯贤,拿着你的钱,做你一辈子的白家傀儡吧,你既然真心后悔了,我就让你明白,最痛莫过于失去你最想要的,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白鸢鸢了。”
“你真爱她么。”
白唯贤咳着,还在撑着问,“是真的爱么,她无辜,她苦,你别再利用她,为了和我斗。”
权晟风脸上尽是鄙夷,“和你斗,还需要我花费这么大的精力么,你配?”
“回答我,不要回避。”
白唯贤睁大了眼睛,他死死盯着权晟风的背影,砸了砸床,“到底是不是真的爱她。”
“自然,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男人,能像我这样,为了她不惜一切。”
“最好,权晟风,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不会弃鸢鸢的,不会。”
他向后一倒,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扛不住一般,我扭头看他,他望着天花板,苦笑着,“鸢鸢,对不起,这话太单薄,可唯贤哥哥最欠你的,也是这句话,欠了这么多年,说出来,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