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的黑夜，格外清晰的敲门声，没有一点杂音。

池鱼盯着门前那点隐约透出的摇摇晃晃的白光，手掌已经悄悄攥紧了一根刚卸下来的桌腿。

房子里的家具质量极好，没有一个是用的垃圾颗粒板，沉甸甸的实木打磨光滑，也很适合用作防身用品。

少女默不作声，一双星眸却透露出紧张来，碎光在眼底波荡个不停。

“铛铛铛！”

敲门声复又响起，不缓不急，敲门者极有耐心，中间的间隔毫无改变。

池鱼仍是没动，仿佛一尊石像般，安静的坐在床上，却高高竖起耳朵，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逃跑，或者给谁一下子。

“池小姐，我是管家。”

门外，管家的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上提着的白色灯笼，照亮了他的面孔，他神色颇为阴冷。

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出口的语调凭空添了几分鬼气。

“池鱼小姐，氏神大人选择你，是你的荣耀。”

呵，不识好歹的女人，根本就不懂她得到了什么！

管家暗自在心里唾弃着女孩愚蠢天真的行为，面孔上的神情居然温和了些，他仿佛长者对小辈一般谆谆教诲。

“池小姐，我看了你的病例，时间不多了，即便手术的成功率也不高，还会面对种种后遗症。”

“你甘心就这么死去吗？你尚且青春年少，还没体会过人间美好，你年老的父母已经为你付出了一辈子时光，穷困交加，你舍得让他们晚年无依无靠吗？”

池鱼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听到他极具蛊惑力的话，若有所思的掀了掀眼帘，却仍是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也没有回应的打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交道也没必要在这大晚上和管家打，可以直接观察正主。

池鱼总感觉管家的这人怪怪的，甚至还不如神台上冰冷坚硬的神像来的安全可靠，哪怕如秦梦所言，祂的脚下堆满了人血香灰。

停了一停，管家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门扇，继续低沉道。

“正如侍者白天所说，你可以向氏神大人祈求想要的一切。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除了内院，整个宅子发生的所有事都在管家掌控之中，只要他想知道，可以具体到每一句话。

他有信心，寿命是极大的诱惑，几乎无人可抗拒。

他说的话自然也是实话，氏神大人愿意的话，会赠予人类一切。

前提是，祂愿意。

而卑微的人类，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荣耀赐予！

想到屋子里女孩的命运，他怜悯的叹一口气，这怜悯里面至少有一成是出自真心，接着他背过身去。

苍老的管家提着糊着白纸的灯笼离去，衰败的身体使他的步伐一颤一颤。

忽的，一阵寒冽的疾风吹来。

很不合理的吹灭了包裹在灯笼里的烛火，院中霎时漆黑一片。

在亮与暗的极速切换中，管家一时迷了眼，平坦的小路上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多出来一块石头。

拦路石在前，管家左脚踩右脚勾上去。

他咣当一声栽倒在地，对着不远处房间的方向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额头，膝盖，手肘全都磨得血淋淋的，一时间痛的起不来，只能趴在那里缓缓。

似乎在赔罪。

这一声震响，陷入沉思中的少女并未听到，她也不关心。

池鱼在想。

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能挽救她这条小命的办法。

有用的话，这神也可以信一下。

最好弄清楚，那所谓的人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少，她现在是没有受到伤害的，而那位氏神还救了自己一命。

最重要的是，她走也走不掉！

池鱼不想再经历之前晚上经历的那一次，冰凉的纸人拽住她的手臂，绕来绕去，大步急促地钻进白纱飘荡的殿堂中。

再有下一次，她这脆弱的小心脏怕是要罢工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一半住院一半上学，吃不得，喝不得，动不得，着实痛苦，还被医生诊断为没剩下多少时间。

随着年龄的增长，心脏无力支撑，她病发的越来越频繁。

不如，为自己赌上一把！

“氏神，氏神……”

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少女樱唇微抿，整齐的贝齿在下唇上轻咬，留下润泽的水光和一点痕迹，念叨着这个名字，她不知不觉的蹂躏着自己的唇。

有人很心疼，恨不得用舌尖抚平少女红唇上那微微凹陷的齿痕……

不可以受伤啊，也不可以伤害自己。

这么好看的柔软唇瓣，就应该被他含在口中，细细品味啊。

无形的清风围着少女打转，抚过少女的灵动眉眼，擦过挺秀的鼻翼，再抚上轻抿的唇角，接着围着她纤细娇柔的身形打转。

小鱼都抿嘴咬唇了，她不高兴。

一定是管家的错！

顺带把刚爬起来的管家又按了下去，给骨质疏松的老头来了个二次伤害。

老骨头都摔断几根的管家狼狈的趴在地上，趴了整整一个晚上，又冷又疼，不知道什么时候艰难的合上了眼，昏了过去。

幸亏这里是夏夜，还不至于冻死人。

池鱼定下了目标，抛弃了乱七八糟的杂乱心思，再加上之前很是劳累了一番，睡得相当不错。

翌日一大早，睡意朦胧的少女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暖暖软软的，很让她留恋，但这会儿真有事要做。

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池鱼独自一人去到了那个殿堂前。

一路畅通无阻，没人阻拦，开门的也板着一张纸人脸，安静的开了门。

站在这雕花木门之前，在温暖柔和的阳光下，少女细细打量。

脑子里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本来欲推门的手顿了顿。

【今天她来的早很多，天刚亮就出门了。】

【现在，这里面……该不会有纸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