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龙没有来得及看见徐科长的雷厉风行，一周时间，游泳池门口就挂上了一块红色的“优秀个体工商业户”，嗯，阿光也理直气壮的到税务所按照大力支持该经营户的税率缴了一百八十块的税费……

工商局和税务所是隔壁，一扇窗户的背后，一个阴霾的眼神看着下面那一大群一看上去就不是正经学生的少年，很无奈，也很惊恐。

陆文龙确实没有参与到这一切当中来，因为医院搜索后的第二天，上午刚上课，李副校长就直接到教室找他，一脸的严肃：“为什么你回来以后没有汇报关于你上调国家队的事情？”

上调国家队？整个教室瞬间就沸腾了！

这正是女排国家队振奋全国后的几年时间，大多数人对于国家队都和女排划上了等号，国家队！那是一个多么崇高和伟大的名称啊！

身边那个一贯上课就瞌睡，下课就生龙活虎，传说现在整个初中部第一霸王的陆文龙要上调国家队？

英语课呢，汤灿清丝毫不觉得自己被打断有什么冒犯，只是笑眯眯的靠在黑板边看着那个少年……

县里带队老师是知道这件事的，平州地区带队干部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也都亲耳听见陆文龙拒绝了国家队……

本来最应该汇报这件事的教练黄晓彬已经卸职，根本就没有汇报的义务，也根本没有回来小县城。

地区那个是搅屎棒，一个本地区已经要进国家队的少年因为他开始的话头，鄙视成年人，不愿去，他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另一个县里的老师就完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自己汇报了，县里肯定不甘，要追查为什么没去了，自己不是找事儿么？也不得罪同是体育系统的搅屎棒，也不提这个话茬，这才是最典型的体制内作风，所以直到一纸调令下到县体委，然后辗转传递到县一中，所有人才开始接受这个晴空霹雳一般的喜讯！

从来就没有什么长处的小县城，居然出了一个十五岁的天才国家队员！

虽然是全县人民都不了解的棒球！

如果不是时间太紧，县领导是准备在北街那个有遮雨棚的篮球场，为陆文龙举行一次全县人民庆祝大会的！

陆文龙真心抗拒，因为那个地方除了宣布国家大事，就是开公审大会！

审的还都是重刑犯！

对一个混混来说！

实在是有点触霉头！

所以在被几个穿着中山装的县委领导接见以后，陆文龙就跟汤灿清上路了！

是的，没错，是汤灿清跟他一起去平京的！

因为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国家队员，也不是体委培训系统的，他的教练也不在这里，联系不上，作为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运动员，怎么也应该有个人陪着去平京报到吧？

只是诸多想跟着去的领导，都得考虑周全，能不能去，去做什么，有什么好处，达到什么目的才能回来，不至于成为笑柄，这是一个体制内的合格人员的起码思维模式……

所以鉴于都对这项运动实在不了解，连夜把县里唯一一两本有点规则介绍的书籍弄去看的县领导都没有搞懂什么叫本垒打，只能怏怏的放弃，何况这次所谓的全国总动员体育盛会各地都是严阵以待，谨防出事的，连进京都要受到控制，公务员更是严格审批！

所以就只有找个老师陪陆文龙去了，转来转去，有知道点汤灿清背景的教育局领导推荐了这个英语老师，首先是省运会也是她陪伴这些运动员和啦啦队员去的，表现很好，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是，这不是亚洲国际体育盛会么，也许可以给陆文龙当翻译！

一直到上船，汤灿清还靠在船舱里面哈哈大笑，这叫什么理由？！

陆文龙没让俩小姑娘来送，因为这次走得规模有点高，居然有鼓号队和锣鼓队送行！臊得这个少年走上跳板的时候，一脸通红，蒋天放都被县里请来以一副记者的架势，给领导和陆文龙合照，还要特别把后面的横幅拍进去“热烈欢送华国棒球国家队队员陆文龙上京参赛！”

苏文瑾和蒋琪就只能在人堆里，远远的和阿光他们一样，看着那个似乎突然远离他们的少年走上挂满红绸带的跳板……

蒋天放一路拍一路笑，真想大声说这是我女婿，最后还是忍不住，临上船偷偷给陆文龙塞了五百块钱：“我的私房钱，记得自己吃好点，有剩的给琪琪和她妈买点东西回来！”

陆文龙差点没哭，自个儿爹妈呢，这种时刻都没在身边看见！

就差扑蒋天放怀里喊老丈人好了！

国家队员自然是不会在原来的舱室了，在这个外宾二等舱，公务员干部三等舱，老百姓四等舱，穷人五等舱，荀老头五等散席的年代，陆文龙是一等舱！

领导住的地方！

县里用介绍信给他定的三等舱，一上船，客轮船长就主动给他升到一等舱，哪有那么多领导在船上？国家队队员呢！全国人民确实都很景仰的！

陆文龙这时才开始有点意识到，好像自己以前有些看法是不是被两个死老头影响了，有些东西真的超越了他这么个小县城少年的思维范畴……

汤灿清就完全是鸡犬升天，乐得哈哈哈，上次去省城比赛的四等舱是四十个人一个长条舱室，三等舱八个人，二等舱两个上下铺，一等舱么，就是跟宾馆标间似的，两张单人床，自带卫生间！

她爹都没资格享受呢！

开船以后，居然还有俩挺年轻的女服务员在很多围观群众的簇拥下来给陆文龙献了一束塑料花！少年满脸通红的接受了，看着外面一大群仰着头看着他不散开的好奇人群，因为船上特别在广播里宣传了这事儿，邀请他在后甲板高一层的地方接受全船人瞻仰！

身穿一身运动服的陆文龙憋了半天才开口：“我一定会在亚运会上好好比赛，为国争光！”换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船上还有党委书记！出来说话：“好了好了，小陆同志要休息了，我们就祝小陆同志旗开得胜！”哗啦啦的又是一阵掌声，特别是前面一些二十来岁的姑娘，那叫一个激动！还尖叫！

陆文龙赶紧鞠躬，才溜回舱室……

汤灿清是不出去的，她这容貌长相在这种引人注目的台上，还是怕引起什么遐想，就躲在舱室里吃橘子，笑眯眯的看陆文龙在外面发窘……

看他进来，就伸手：“来来来，还是吃点橘子，酸死个人，保证你脸上的红一会儿就消！”

陆文龙翻白眼：“我才不吃！一看就是公款买的便宜货！”刚才上跳板的时候，一位县领导饱含深情的送上一篮家乡特产的橘子，希望小陆同志能时刻带着家乡人民的深切期望，勇于拼搏，打出……嗯，那个什么打来着？

汤灿清真是笑得花枝招展，已经尽量朴素了，为了应景，他俩都是穿的深蓝色运动套服，陆文龙穿上嘛，就是英姿飒爽真有点运动员的样子，就差胸口印上华国两个字了，汤灿清么，那就是别样的风韵了，之前在家自己换上都觉得很特别，所以在码头特别外面罩了一件T恤，现在自然脱了T恤。

陆文龙毕竟还是少年性子，坐不住，跳起来去摆弄那台彩电：“船上也会有闭路信号？没电缆铺在水里吧？”

汤灿清差点笑喷：“说你是土包子，你有时候又装明白人，闭路信号都是来自天上的卫星，这船上是有卫星接收器的……”

陆文龙撇嘴批判：“一共就两个一等舱，三四个二等舱，其他都没有电视了，这不是搞阶级分割么。再说就这么几台电视能看，完全是浪费，要是我就多搞几台在三四等舱，收费！”

汤灿清鄙视他：“你就是个钱串子，听蒋琪说那个游泳池是你搞的？”开学回来以后，她惊喜的发现小县城居然有游泳池了，自然也去照顾了一两次，结果老发现门口有认识的少年在收费，毕竟阿光小白没少在票房遇见过她，就很热心的让她免费进去，晚上在票房碰见蒋琪一问才知道这么回事儿。

陆文龙也有点得意：“嗯，和兄弟们一起搞的，这差不多一个月了，这个数！”竖了一根手指在汤灿清面前摇一摇。

汤灿清惊讶：“一千！”她现在工资才三百多，她爸才八百呢，对于钱的概念她始终还是按照工资来衡量多少，毕竟她要用到钱的地方实在不多。

陆文龙大得意：“一万！”是的，第一天晚场收入五六百，第二天就开始一天三场，每场平均三百左右，一个月下来取掉场地，水费，人工开支，还能有一万八！少年是习惯性的打埋伏。

曾经那个破产厂子里的人也眼红，想收回去自己搞，可余竹带着胖子上门一趟分析了一下需要多少人来管理，需要打点什么关系，实际上经营是个很复杂困难的事情，国营单位的人嘛，都是好吃懒做的居多，最后拿了余竹每月私人的五百块，就完全没了心思……

汤灿清吓住了：“这么多！”真的太多了！

明面上小县城现在还没有万元户，全国也只是如同传说一样有杨百万之类的股票大王说法，万元对于几乎所有老百姓来说还是个不可逾越的天堑！

这个除了在学校还是在学校的简单姑娘还真是第一次坐在一个万元户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