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午饭，陆文龙就决定又开车进城去找陆成凡，汤灿清居然建议蒋琪陪着一块儿去，搞得蒋小妹一直到坐上车，还有点惴惴不安：“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文龙想得简单：“不知道，反正没坏心眼！”

蒋琪就自己坐在那琢磨……

陆文龙开车果然就小心了很多，速度也不快，只是进了市区，蒋琪就忙着转过后视镜看看自己有没有打理好，陆文龙轻松：“不用这么费神，你什么时候都好看，何况你看看我现在？”

蒋琪终于笑了：“是礼貌嘛……你爸要是问你伤口怎么来的？”她可不愿意说是因为跟自己吵架开车出了事儿。

还是抱着头的陆文龙大包大揽：“训练时候受的伤！”

蒋琪小窃喜，伸手轻轻摸陆文龙换档位的手。

地址表述得很详细，但是让陆文龙有些惊讶，在渝庆的纪念碑，那可是最中心的繁华地带，以前陆成凡混迹的招待所以及倒卖走私衣服的地方都在这个周围，但是在外围地区，现在陡然升级到内圈，一栋十多层楼的办公楼，陆文龙把车停到楼下的停车场，在看门老头颇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带着蒋琪轻快的跳下车过去，蒋琪还在练习那种小媳妇的步子，小碎步，故意站在陆文龙旁边后退半米不到的样子，这可是新学到的礼仪课程上面的东西，赶紧拿来用了……

真是个有心计的小姑娘。

陆文龙才没注意这些，按了电梯就开门上楼，十一楼……

只是电梯门一打开，一个光亮的办公室前台就在眼前，两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正在讨论什么，看见开了门，立刻整理着装，恭恭敬敬：“欢迎光临……您……”嗯，陡然看见这两位年龄不大的少男少女，就有些卡壳。

陆文龙熟稔：“我找陆成凡……我是他儿子！”陆成凡一个跑走私的，什么时候混到这种看起来正规的公司里了？

谁曾料想，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表情变得快：“哦……是董事长的儿子啊！您请这边来！”居然还是普通话！这在渝庆可不常见。

陆文龙跟蒋琪顿时就有点懵！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厂长似乎是身边最大的老板，经理么世面有点多了，总经理就是传说中的老板，董事长还是个很少听见的词！

陆成凡什么时候变成董事长了？

陆文龙第一反应是又跟别人搞什么骗局，蒋琪却下意识的往陆文龙背后躲了一点点。

戴眼镜的姑娘就带路，一转过来，可没有什么骗局的感觉了，整整一层楼呢，都是装修得好好的办公写字间，中间空旷的地方是各种半高的木质加磨砂玻璃隔断，分成一小间一小间的办公区域，足有好几十个人的位置，不过没什么人，靠墙就是各种单独隔出来的办公室，从财务室，电脑室，会议室，经理室，保安部一直到总经理室以及在最里面的董事长办公室，都一样，明显看上去没几个人！

敲开门果然是陆成凡坐在一张又大又亮的办公桌后面，桌子上全是各种各样的文件，看起来倒是很忙碌的样子，对面坐着的正是那个之前陆文龙见过的周阿姨……

陆成凡很高兴的站起来，有些胖了，他的个子本来就比较高大，现在略微有些发福的模样，原本就喜欢穿得比较正式的他现在更是一件双排扣的名牌西装，加上硬扎的衬衫领口以及结实的领带头，显得非常儒雅而挺拔，一句话，就是真有点老板的样子！

笑着就招呼那个戴眼镜的职员：“给我们端几杯茶过来，送周总过去，顺便帮她把东西都安排好……”这职员就躬身带着正跟陆文龙笑着打招呼的周阿姨出去了。

父亲看着儿子，儿子看着父亲，都有些感慨和惊讶……

“您……”

“你这头是怎么回事？！”

陆文龙还是先招呼有些怯场的蒋琪在老板桌前坐下，他坐另一把椅子，皮的，他俩都没坐过，陆成凡那把旋转椅看着更高级，不过陆文龙却觉得有点遥远：“还是您先给我说说您的事儿吧，我再汇报我的？”

陆成凡笑得大气随手抓了一支笔向上指指自己背后的墙面：“喏……渝庆泰安集团，我是董事长……我终于出头了！”

确实是出头了……

如果说陆文龙过去的一年走的是一条倚仗体育项目的搏杀之路，陆成凡过去的半年就好像腾云驾雾！

春节的时候他还在粤东走私物品，却结识了一帮来自平京的公子哥，都是来倒腾东西的，经过他们介绍，颇有些文人气质的陆成凡摇身一变，居然去了一家电视剧制作中心当办公室主任……

在这个纪录片刚刚开始流行，还不是很多人意识到这种新兴媒体会带来什么样后果的时代，总有些人的嗅觉比较灵敏，他们一下就抓住了这种东西的特质，开始利用这种媒体获取利益！

不是一般的利益……

陆成凡去的这家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电视剧制作中心，坐落在某个军区大院里面，这就说明了它的背景，除了来来去去不少外形靓丽，希望在演艺事业上出头的年轻姑娘，到处都是卷着舌头说话，要么走艺术路线，要么走军人路线的能人们。

他们希望获取的是政治利益！

顺带捞取一点经济利益和身体上的享受……

陆成凡跟着这个电视剧制作中心只呆了三个月，这里就拍摄了一部电视连续剧，讲述解放前一位烈士的连续剧，很多人都不太知道这位烈士，可他的弟弟却是大名鼎鼎，就是当今名义上的国家一号人物！

就是仅次于跟陆文龙握手的那位老大的国家主席，这部电视剧是看得主席老泪纵横，感慨万分，于是这部剧的目的就达到了，电视台还经常播，必须播……

本来没陆成凡什么事儿和好处的，可他作为办公室主任，也有幸在领导心情比较好的时候去参加了一次接见，不是电视上常见的什么大礼堂，就是在一片军区小别墅，介绍他的时候，电视剧中心老板是个上过越战的高干子弟，挺大气：“那句电视剧开头谨以此片献给……就是这位小陆琢磨出来的，非常有震撼力！”什么叫雨露均沾，这就是了，大家都是人精，谁知道以后谁的发展怎么样，顺水推舟的事情做得漂亮圆满，才是成大器的人才。

老领导是真动感情，伸手握住陆成凡的手感叹：“应该啊！很多人都忘记了先烈们洒下的鲜血和头颅，必须要警醒！不错！不错……”闪光灯当然要记录下这些珍贵的时刻。

所以直到打开会客室的门，这帮人离开的时候，老领导正好握着陆成凡的手，让外面一大拨等着觐见的各种人都记住了陆成凡这张脸。

陆成凡跟陆文龙天差地别，他可是正儿八经天南海北混迹了好些年的投机分子，有了一个攀天梯的幌子，就要用到足，没有马上随着剧组的人离开那个小别墅，而是若有所思的坐在一楼大厅一把椅子边煞有其事的拿个小本写点什么……

等鱼上钩……

来找他搭话询问的人那是一串一串的！

最终他从口音上挑选了一个来自渝庆的银行老总，仅仅是渝庆市一个区级的行长，能到这里来，都是不知道抱了多少处大腿才有机会来亲眼看看，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到领导的厅里。

吃了一顿饭，这位姓陈的行长就把陆成凡奉为上宾……

结果就非常简单了，行长帮陆成凡拿贷款做生意，陆成凡帮他介绍各种往上走的人面关系……

在行长看来，连主席都握住他的手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不得不说那惊鸿一瞥的震撼给这位小行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纵然是个小行长，在主动放贷的年代，除了寻求更高的位置，他也实在是需要一位能人来拿贷款的，因为贷出去多少钱都是业绩，根本就不问到底回收了多少！

所以陆成凡回到渝庆拿到的第一笔贷款就是六百万！办公室也是这位行长给他联系安排的，是之前某位生意人贷款换不上抵押的写字楼，大笔一挥就划到了陆成凡的名下。

行长还天天追着他要求贷款给他，只要拿项目过来就批钱！根本就不审核！

国家的钱嘛，又不心疼……

于是，到陆文龙坐到父亲面前的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面，陆成凡已经胆大包天的从这家国有银行贷出来一千三百万！

而他手里一个正式的实体和项目都没有！

陆文龙真是听得心惊肉跳，蒋琪是云里雾里，这个还在念高一的少女根本就感觉不到陆成凡那种看起来很平静的叙述下面隐藏了什么。

但陆文龙能听懂啊，因为他不懂什么金融体系，也不懂什么叫融资，但是他只奉行一个简单的道理，建在沙地上的大厦，越高，就越容易倒塌！

这跟他选择踏踏实实从小做起的方式，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两条路。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苟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