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龙当然不会傻得说自己有几千万，只是适当的延续自己的惊讶表情和情绪：“我……我还没想过这么多，五百万就够压得我睡不着觉了！”说完还干脆的揉揉自己眼睛，试图让它红一点。

朱老总目光还是在工地上：“但我不擅长做地产项目，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也可能是个大坑，把我所有的性命都压在了这上面……你擅长，从那个市场就看得出来你擅长。”

陆文龙觉得不能坑人性命，特别是个还算不错的人，这家伙就是这样，对他好一点，就尽量的加倍偿还，坏一点……嗯，也加倍偿还，所以稍微犹豫一下就坦诚相告：“那个市场是我的没错，但是我的弟兄在操作，人家是搞地产的行家，香港人……年底就要走了，我可没把握，虽然我现在竭尽全力的在学，在建筑学院也在上课，但我还是不能跟人家比。”

牛老总猛的转头看他，笑了：“你总算对我说了句实话……你年纪不大，弯弯绕绕倒是很多，很适合做生意嘛……”

陆文龙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真的讪讪：“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老油条庞老头老江湖荀死路呕心沥血带出来的徒弟，还不诡诈点，怎么对得起刀儿匠和智堂的列祖列宗？

牛老总对他有点越看越顺眼：“我看好你！既然是你的弟兄在操作，你也可以参考他的手法，你回头跟他沟通一下，或者我们坐下来一起吃个饭，讨论一下，征求意见，看我们值不值得……”

陆文龙正要点头，就听见那边走廊头突然喧哗起来，两个身穿警察制服，一个灰色检察院制服，还有几个中山装和西装的人一起走出电梯，陆文龙都有点好奇这么多人怎么在那个透明的观光电梯里面挤下的，就听见牛老总在他耳边轻声：“市长……这次是他主导要搞这个项目的！他可能要……如果他想不砸自己的牌子，就得把这个事情完满的挽个圈收尾，再找个人来接手，就可以大事化无了！”

陆文龙刚开口：“化无？几千万化……”就看见便衣的武刚带着几个人沉着脸从自己旁边的楼梯走上来！

可能就是看电梯挤不下了，武刚就带人走楼梯，那种陆文龙以前第一次见到他的那种威严表情挂在脸上，突然看见陆文龙也波澜不惊的点点头，没说话，直接擦身而过，老牛快速的看看，声若游丝：“你认识武刚？”

陆文龙点点头：“有点渊源，我爸上次出事找的他，有往来……”

朱老总再次打量一番年轻人：“看来你还真是比你老子更踏实……”哦，陆文龙也觉得这位看来是个明眼人，也知道陆成凡那些事情不靠谱，指指前面的办公室，过去看热闹。

朱老总也跟上，不过收起了肩头的毛巾，有领导有警察，似乎不太礼貌，陆文龙主动伸手接过来帮他拿着，朱老总顺口：“对于体制内的人来说，他们要的是政绩，这种事情损失的是国家，这屋里大多数人都是这个目的，怎么把这件事最后转移到国家身上……”几乎把声音只在陆文龙耳边说，因为两人已经站到了门边，汤灿清躲在陆文龙身后轻轻的伸脖子也看。

汤灿清今天一早嗨皮了一把，身心舒畅，决定再更上一层楼，来亲眼看看徐少康的落魄样，要知道这一年多的日子里面，她始终都无法忘记男朋友在棒球基地前面低头道歉的屈辱模样，那种被对方以权仗势压得头都不敢抬的感觉太憋屈了！

她一直都有些埋头苦干，连自己最渴望的两人在校园里面悠哉游哉的生活都完全放弃了，就是因为那种愧疚感，自己连累了男朋友的愧疚感！

所以今天一起来，看看昨晚被自己灌了点酒睡在沙发上的杨淼淼，就怂恿陆文龙带自己来看看，还主动给自己化了个乱七八糟的妆容，看上去很不咋地的样子，在楼下的姑娘们那里借了一套饭馆里的服务员服装，才乐淘淘的跟着来雪耻！

她一定要看看那个装模作样的男人落魄的样子才心甘！

有时候女人的仇恨更可怕！

而人头攒动的办公室里，市长的表情非常严肃：“你是法人代表么？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你们的董事长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要向渝庆市人民交代的事情，我也要向渝庆市人民负责的事情！”相当义正言辞！

徐少康可能比他更会说这种话吧？使劲的正了正自己的领带领结，可能是在通过这个动作压抑自己的情绪，调整出一点笑容：“陈市长……”

他的声音被一下打断：“我不是以市长的身份来的，我就是个市民！我想问问，这么大的工程，全市人民这样的信任，怎么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陆文龙忍不住真想鼓掌！

他从来没觉得这样的官样文章，领导口吻这么好听过！

徐少康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能控制：“我们国立大厦……”

又被打断：“究竟国立大厦现在是谁说了算？你们的董事长在哪里？难道真要把这件事变成无法挽回的模样么！”

徐少康咬牙，挺直了胸，笑笑：“我刚担任这个总经理……”看来过去的一天一夜，他还是发现自己似乎掉进圈套里，现在的话语比之前有了变化，但涵养功夫的确了得。

但再了得，也被市长第三次打断：“你这是在推卸责任么？！面对人民的质问，你想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凭什么坐上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你……我之前还听说你代表了中央的什么单位表达了什么政策跟资源，现在我需要你拿出文件和证据来！不然，你就是诈骗，共谋犯！”着同样也是权势那种一往无前的碾压态势，只是这次被碾压的是徐少康自己！

不需要陆文龙煽动或者支嘴，有些股东金融银行机构的就开口了：“对！你说你是来自发改委或者国资委的干部，文件呢？国家三令五申说国家干部不能从商，你究竟是国家干部还是企业法人，你这是在欺骗！”

嗯，在华国，本来就是这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国家一直都说公务员不能经商，不能占股，不能腐败，可说的人听的人，都不太在意，所以徐少康之前说的时候，没谁会质询，但现在，到了较真的时候，他说过的话就成了共谋欺骗的行为了！

徐少康脑子有点乱，但还在竭力的保持清醒和冷静，这算是他的看家本领了，表情依旧镇定，笑容仍然和煦：“我曾经是国家干部……”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就看见了陆文龙站在后面，不由自主的声音就抖了一下！

心虚！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心虚过！

他永远都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哪里有过这样心虚的感觉？！

就在他再要提气的时候，顺着陆文龙面无表情的脸，一眼就看见他身后那张面孔……

那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虽然很不愿意用魂牵梦绕来形容，但真的很多次无意识的就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容颜！

这一年多，他纵横南方，也算是见识过无数佳丽，无论是投怀送抱的，还是耍点手腕吸引的，又或者半推半就浅尝即止玩情调的，真说得上是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片痕迹，完全不同于自己前三十年那种严谨刻板的政治生涯，颇有些放浪放纵自己！

难道都是下意识的想忘记这副容颜么？

难道真的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美最好的么？

徐少康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特别是那副看上去格外呆板的黑框眼镜背后，难以掩饰的眼神和表情，徐少康永远都忘不了的那张脸，那张站在棒球基地门前，咬着嘴唇，淡淡然低下头给自己道歉的脸！

现在的汤灿清同样是咬着嘴唇，脸上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快感的表情！

显然刚才那一系列的勉强开口和打断，太让围观者过瘾了！

这简直就像是一记闷棒一样打在徐少康的头上！

他终于明白这个美艳女子把自己画得乱七八糟蓬乱着头发，就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这一刹那，徐少康彻底疯狂！

伸手一把就掀开了面前的大班台！

口中开始狂吼：“少特么的装模作样！你不就是想是脱身事外么！少特么假惺惺的拿着人民和市民来说话！别特么的用这种搞运动搞思想的口气来跟我说话！我特么……的！比你懂！”

办公室里面一片大乱！

这年头的大班台都是一块挺大挺沉的光亮台面放在两边的柜体上，并没有连接，所以要掀起来真不算太难，但是上面各种文具和文件铺天盖地的砸开来！

更别说那几十百来斤的台面一下砸向人群，两个跟在市长身边的警察一下就挡住了市长！

其他人也到处躲闪那些东西，却没有人注意到，陆文龙眼睛一亮，就看见了那些泼洒开的东西中的一件，伸手在身后的腰上轻轻一拍，示意汤灿清别动，自己就捏了捏牛老总的那张洗脸毛巾，快步穿插进人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