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听到丈夫的话，哭得更伤心了。

他们可就这一个女儿，想要劝劝丈夫，抓着他的袖子却哽咽难言。

何肖恩按住杨凌的手，阻止她求情。

“我们是在救她！”

他坚定认真的眼神让杨凌闭上嘴，别开头，不忍心再去看女儿绝望痛恨的眼神。

“你跟曾祖父一样，都是卑贱的奴隶，身体里的奴性不管经过多少代都冲刷不尽。表哥的曾外祖母敢于反抗压迫，奋起追求自己的人生。我为什么不是她的后人，为什么是你们生的！”

何肖恩听到何舟儿的痛斥，气得身体直打摆子，一巴掌直接挥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要狠狠教训她，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在不知不觉间，思想竟偏颇到这个地步！

“你把她残害同胞、忘恩负义的行为理解为反抗压迫？我供你读那么多书，你的脑子是摆设么，没有自己的思考，轻而易举就被洗脑了？”

何肖恩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此时爆发到极点。

要不是良好的素质控制了他，要不是在警局，他真想像爷爷教育他爸一样，不听话直接胖揍一顿，打一顿就老实了。

他万分懊悔自己以前的教育方式，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优柔寡断，才养成她现在自以为是的性子。

“哼，周寻跟你说何琳以前在席家过得多凄惨，席家那些少爷小姐们如何欺负她看不起她，她才逃离了席家。结果被一个倭国商人掳走，被迫训练成杀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的，被席家逼迫，被当时混乱的社会逼迫，逼得她不得不杀人，不得不干违心的事，全都是迫不得已，其实内心还是个大好人？”

何舟儿渐渐歇了声，“你怎么……席合告诉你的？”

“不用别人告诉，我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何琳当年就是这样欺骗的爷爷和曾祖母。她哭自己可怜，哭自己委屈，哭自己生成佣人的女儿，生在那样贫穷的家庭，寄人篱下。曾祖母心疼愧疚，碍于亲情就放走了她，最后才会酿成席家的灭门大祸。现在她的曾外孙也给你用这一招，还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孩子。”

何肖恩像是身上背了千斤巨石，沉重地难以支撑，肩膀垂塌地缓缓坐下来。

“也怪我，对你关心还不够，都不知道周寻那厮找上你，给你胡编乱造了这许多。”

杨凌看他满脸的疲惫，用力地给他捏了捏肩上僵硬的肌肉，不时吸吸鼻子。

何肖恩长叹一声，“今天不妨我来告诉你真相，没有什么压迫、奴役，何琳天生就是坏种。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席家吗，因为她杀了席家的小小姐，老祖宗唯一的侄女。她嫉妒小乐小姐出身好、性格好、样样优秀出彩，就把她推进了池塘淹死了。

曾祖母和爷爷被亲情蒙蔽心智，袒护了她，把她赶回老家，结果她半路自己跑了，成了敌寇的情妇和走狗，杀人不眨眼，手上沾满国人的鲜血。

她心里没有国家大义，没有恩怨是非，善恶对错，只想站在高处俯视他人，掌控他人生死。她就是个疯子，她养出来的曾外孙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你胡说，你才是被席合洗脑了。洗了一辈子，早就成了只向着她的狗。”

何肖恩被她气得一个倒仰，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女儿骂成狗。

本就无甚血色的唇更白了。

“这些不是老祖宗说的，都是我爷爷、你曾祖父亲口讲述。本就是我何家欠了席家，之后又蒙受了老祖宗的大恩，才有了何家如今的成就。你当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些，都是一个昏头的走狗的谄媚之言吗？”

何肖恩自嘲一笑，不想再多言地摆了摆手。

“事到如今，也不管你信不信了。彻底得罪了老祖宗，你且等着看吧，我们何家会走向何等地步。”

何舟儿被堵得无话，却是一挥胳膊，耍起赖来。

“那是你们的陈年旧账，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席合要害我，让我坐牢，你必须救我！你是我亲爸，我跟她孰亲孰远，你分不清吗？”

听着她那没有心肝的话，何肖恩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他几十年的心血，都喂了狗了。

何舟儿看老爸只哭不说话，探视的时间又快到了，急得只能吩咐她妈。

“一定一定得救我出去，我要坐牢这一辈子就完了。”

杨凌是个没主见的女人，何肖恩不说话，她也没了主意。

“女儿你到底偷画没有啊？老祖宗铁了心要告你，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也没法阻碍司法审判啊。”

何舟儿声音急切道，“我跟你说了，去找高老爷子，他肯定有办法。他要是不愿意帮忙……你就把那条祖母绿项链拿上，对他说请他兑现承诺。”

杨凌一脸疑惑，“高老爷子给了你什么承诺？为什么要拿上那条祖母绿项链？那不是……”

“哎呀你别多问，你按我说的做就是。只要高老爷子出手，这点小案子，轻松就能摆平。”

“你还不肯消停，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何肖恩只觉她都进到警局了，还不醒悟，还不知错，简直是冥顽不灵。

他腾一下站起来，大喘着气，最后看女儿一眼就怒气冲冲走了。

何舟儿也不屈服地朝着他背影大喊，“你不救我，难道还不准我自救？”

“你们别吵了，这是干什么呀，好好说话不行么。”

看到父女俩变成如今这般剑拔弩张，杨凌感觉心都要碎了。

何舟儿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杨凌了，她手腕被固定在桌子上，难以挪动，只能稍稍抬起些许，艰难的握着杨凌的半只手。

“妈，我现在能求助的只有你。你最疼我，你也不想我坐牢吧。”

杨凌淌着泪，用力点头，“你说，只要妈能做到的，妈都去做。”

何舟儿欣喜地笑了，“那就按我刚才说的，去找高老爷子。我的命运就攥在你的手里了。”

杨凌恍恍惚惚地从警局出来，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周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得眼睛有些刺眼。

远远便看到何肖恩站在车旁抽闷烟，脚下有四五个烟屁股。

杨凌感觉脚步有些沉重，等走到近前，犹豫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舟儿说……”

何肖恩气哼哼地一跺脚，将新扔掉的烟屁股碾得扁平。

“别跟我说，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管了。”

他坐进车里嘭一声砸上门。

杨凌在外面暗暗松了口气，跟着上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