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允依着每日的习惯，天一亮便已然转醒，怀中的连清也揉着惺忪的睡眼，撑起身子看着封允。

封允又忆起昨日的一切，因着连清眼中不屈的倔强之意，狠狠触动了封允心底的那根弦，便借着连清忤逆自己的由头，将人惩治了一番，今日想来，昨日所想依旧当实施。

便朝连清道：“抚养封檀垣之事，本王心意已决，断无更改的余地，今日，你收拾出间屋子，待本王回府，将封檀垣接过来。”

连清伸手牵住封允的袖子，依旧道：“我也已然说清楚了，绝对不会夺人之子的。”

封允捏起连清的下颌，抬向自己道：“你好好想清楚了再说，待本王下朝归来，别再说出让本王扫兴的话。”

封允拍了拍连清的侧脸，便起身走出了门去。

连清看着封允的背影，眸中涌现痛苦之色。

夏日炎炎，方才卯时，天已大亮。

安王府门前，一个衣衫褴褛之人，跪在门前。

封允迈出安王府大门，便看到了跪立在门前的身影。

青山在封允耳边道：“封檀林一大早就跪在了安王府门前。”

封允听得此话，迈步走了出去，待得经过封檀林身边时，只听封檀林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孩儿知错了，请父王息怒。”

封檀林声音微弱，但仍是将这句话清晰吐露了出来。

封允脚步未停，从封檀林身边迈步而过，径自走入了安王府门前的马车里。

马车缓缓开动，朝着皇宫而去。

封檀林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直至马车消失，再无半点踪影，才继续端正了身子，跪在安王府门前，看着牌匾上安王府三个大字，不发一语。

封允下朝回来的路上，心中仍是记挂着让连清抚养封檀垣之事，恍惚间，已然到了安王府门前，下了马车，却见早晨离开之时见到的人，还未离去。

封允眼眸微闪，一步步朝着安王府大门而去。

在经过封檀林不远处时，封檀林膝行到了封允的面前，拦住了封允的去路。

封允身边的侍从没听到封允的吩咐，也不好去阻拦这从前的安王世子。

便让封檀林毫无阻碍的拦在了封允面前。

封檀林对着封允行了大礼，口中大声道：“孩儿知错，违逆父王，是为不忠，不敬父王，是为不孝！”

封檀林额头深深抵在地上。

封允看着封檀林的所作所为，眸中无甚波动，如今的封檀林所经历的一切，和从前封允所经历的一般无二，这一切，他封允早就经历过了。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封允开口，封允俯身，抬手扶起了封檀林，封檀林眼中是一片孺慕之情，直直的看着封允的眼睛。

封允勾起唇角，抬手拍在封檀林的肩头，用四周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道：“吾儿知错能改，吾心甚慰。”

封允说完后，当先一步，从封檀林身边走过，朝安王府大门而去。

又吩咐身后的封檀林道：“跟我来。”

封檀林毕恭毕敬的跟随在封允身后，随着安王府众人一同入了府内。

安王府大门外不远，这一幕被郑承柏尽收眼底，郑承柏嗤笑道：“封檀林，你也不过如此啊。”

檀香斋里，主人许久未归，下人们更是四散而去，整个檀香斋弥漫一股尘封的味道。

封允推门走入了檀香斋正厅，身后跟着封檀林。

下人们退至门外，守在外间。

只有封允和封檀林两人置身在此，封允回身望着封檀林，封檀林一对上封允的眼神，便恭敬跪了下去。

封允在封檀林面前踱着步子，良久，开口问道：“你何错之有啊？”

封檀林身子更低了几分，恭敬开口：“孩儿不守礼法，犯下大错，请父王责罚。”

封允哼笑道：“当着本王的面，是如此说。”

封允指着封檀林的心口道：“你心里是何想法，当本王不知道？”

封檀林以头抵地，又道：“孩儿心中亦是如此，断无半分他想，从前种种，皆是孩儿不懂事，请父王饶恕。”

封檀林抬起头，一脸恳切道：“孩儿自小不在父王身边，未得父王教导，如今犯下大错，还请父王责罚。”

封允居高临下的看着眼神恳切，满脸知错的封檀林，封允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

封允替封檀林说了出来：“你当初不是说连清是你的吗？你不是觉得本王夺了你所爱吗？”

封檀林朝封允极力反驳道：“那皆是孩儿不懂事，说的胡话，父王切莫当真！”

封允又道：“那日铁甲军将你带回来，你又说你承认带走连清的所有罪责，却坚持你爱连清这件事没有半点错？”

封檀林眼眶已然泛红，眼中蓄着泪摇头道：“从前，孩儿年少不知事，这些胡话皆做不得数。”

封允直视封檀林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封檀林脸上的表情，又道：“连清是谁？”

封檀林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是父王的妻子，安王府的王妃，孩儿的嫡母。”

封檀林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

封允不置可否，也不知这回答是否让封允满意了。

封允抬头看着窗外，眼神盯着某一处，又问道：“你对他的感情呢？”

封檀林沉默良久，出声道：“孩儿从不曾爱过谁，更不可能爱一个男子。”

封允的目光落在窗户后的一片阴影处，封檀林说完这话后，那一处阴影消失了。

封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着身前跪着，一脸诚挚的封檀林，封允赞扬道：“你很聪明，只是，莫要学你母亲啊。”

封檀林不明所以的看着封允，自小封檀林就知道母亲在自己三岁的时候过世了，不知道封允如今提起母亲，是何用意，却仍是做出垂首等待着封允教诲的模样。

封允缓缓道：“我戍边的第三年，大胜匈奴，回丰京受封安王。却发现了你母亲同人不轨之事。”

封檀林眼中又浮现出震惊之色，一脸不敢置信，封允依然不看封檀林的神情，继续道。

“被抓到时，我问她是要跟那奸夫走，还是留在安王府守活寡，她竟要跟那奸夫离开，说什么她要爱情，不要在这安王府蹉跎一生。我便遂了她的意，也不知如今，这对苦命鸳鸯是何模样了。”

封檀林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愣愣不语。

“你说，你会不会和你母亲一样，某一日，又突然大彻大悟，又想要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呢？”

封檀林赶忙道：“孩儿，方才所言，皆是真心实意，断不会朝三暮四，出尔反尔！”

封允又道：“你之前所做之事，和那奸夫有何不同？”

封檀林捏紧了拳头，下一瞬又松开，在封允面前，深深低下了脑袋。

“你们母子皆犯了错，但本王宽宏大量，说吧，你要什么？”封允捏起封檀林的下巴，两人对上了视线。

封檀林沉默的良久，凝视着封允的眼眸，两人都明白，今天这一出，彼此所想要的东西，封檀林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现在，是封允开出筹码了。

封檀林下定决心，凝视着封允的眼睛道：“我要权利。”

封允咧嘴一笑，拍着封檀林的肩膀道：“可以，北方十二州，我都可以给你，只是，你还得答应本王一件事情。”

封檀林定定等封允接下来的话。

封允看着耐心等自己开口的封檀林道：“你当娶一位妻子，我看林尚书府家的女儿，就挺不错的，挑个吉日，你便与她完婚吧。”

封檀林从一进入檀香阁，就镇定自若的神色，陡然有一瞬间的崩塌。

现在轮到封允耐心等封檀林的结果了，封允不耐烦道：“怎么，不愿意？”

封檀林眼神左右飘忽起来，开口道：“孩儿非是不愿，只是贸然议亲，只怕林姑娘不愿......”

不等封檀林继续吐出别的话，封允抬手将旁边桌上的茶杯掷到封檀林面前，厉声开口：“她若不愿，随便再找个女子，总有人是愿意的吧？”

封檀林心中一颤，仍旧开口：“此事不急于一时，孩儿想要立一番功业，再成家...”

封允不听他胡扯，抬步往门口走去，口中怒道：“说了这么多，你是耍本王是吧，来人！”

封檀林抓住一片封允的衣摆，急切开口：“孩儿可以写下断绝书，从此和连清一刀两断，此生此世，再不相见！”

门外听到封允吩咐的下人，本想开门进来，却未曾再听到封允别的吩咐，只得立在门口，等待接下来的吩咐。

封允回身看着一脸绝决，眸中似涌现出无穷痛苦之意的封檀林。

封允心下一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