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婚礼当天，司琴南图也没告知她，到底如何个帮法。

清晨，草上的露珠还没干，山阴泛起第一缕阳光时，司琴南图身着惹眼红衣，早早候在院外。

待太阳晒满半个院子，群山鸟啭悠悠，紫气兆祥升腾，门吱呀大开。

之瑶站在红彤彤的檐下，月貌花庞，娥眉春山。

眸底有玉人，司琴南图挪不开目，嘴角也不自觉扬起来。

他一笑啊，潋滟多情，如春月柳，令人心动。

庭前风吹，送他唇畔的话入耳。

“瑶瑶。”

垂首睨着他固在半空的手掌，之瑶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今日的婚典将会如何收场。

天光铺洒山坳，落在司琴南图脸上，他倒看起来一片静好的样子。

之瑶静了会儿心，深吸口气，换上恬恬笑脸，举步走向他，趋近身，抬臂，将嫩生生的手置于他掌中。

一瞬，便被紧握住。

百鸟齐飞，麒麟长鸣，一派喜乐间，之瑶随他一步一步登上花车。

花车四面垂帐，透过纱曼隐约能看清路旁聚集的人群和探头探脑瞧热闹的小兽，他们时而投来或羡或好奇的目光，时而贴头交耳。

鼓声三响，仪仗司礼缓动。

一路彩鸟伴送，纵然今次注定有事要发搅乱这大喜，但此刻，之瑶的心不由得随观者的嬉闹愉悦起来。

骑坐麒麟的司琴南图时不时回首，见她嘴角有靥，眼底的光也变得极为灿烂。

环山行进约一刻，两侧观礼的人或兽渐少，待到某湖心岛对岸，周遭彻底不现半个外人影子。

岛内外每十步，皆安置有小巧的六面半透灯盏，之瑶眼睛微眯，出现了！

随着队伍深入，岛心礼台的轮廓愈发清晰，不可计数的玲珑灯盏自此岸飞向湖心上空，金光下，流转出缤纷万彩的辉煌。

目光追随飞天华彩而去，之瑶突然凝住，密密麻麻的六面盏宛若星点，铺满头顶碧天，曼妙至极。

啊，真是梦幻而又浪漫！

可是……

之瑶了望白日星辰的眼神逐渐幽深，穿过重重叠叠漂浮的旖旎星点，在那穹顶处，赫然凌空一巨大的六面棱镜。

脑海迅速闪回那日在无字碑前逼仄的威压，心房瞬间猛缩，之瑶的气息竟有一瞬的紊乱。

看得失神，风钻进帐里也没察觉，司琴南图撩开纱曼，半身探入花车，小鸟啄食一般，湿润的唇瓣点在那余娇粉唇上。

“耶？”

之瑶眨巴下眼睛，倏地捽住他的袖口，低声提醒：“图图，那日你说过……有圆阵，方阵，锥形之阵……”说着，似无意觑看湖心之上。

礼台上下，不正如一顶巨型锥体吗！

之瑶当下冷了脸色，这如梦似幻的礼台，就是最大的法坛！

圣主！到底意欲何为！

“瑶瑶，切不可入阵，其他的，随心随意就好。”

司琴南图依旧笑态风流。

随心随意？

“公主，请落帐。”

话刚说完，司琴南图便被侍女请出去，在一行粉黛青纱簇拥下，两人终于进得湖心岛。

迎面走来两队人，为首者恭恭敬敬朝司琴南图和之瑶福礼，而后转向之瑶：“公主，按照灵族规制，异族女子嫁灵族血脉，需告圣祖赐福，请吧。”

圣祖赐福算灵族传统祭祀的一种，只是近几百年无外族女子嫁入，几乎未再举行，因此很多灵族人对赐福的流程也比较懵懂模糊。

之瑶用眼询问司琴南图，对方微微颔首，她便懂了，特意叮嘱小山竹和白龙守好新郎官，才安心随来人独自向前。

穿过笔直长廊，最后停在礼台中央，略微抬眸，头顶那硕大的半透棱镜清晰可见。

呼～管今天谁来，她若入阵她是狗。

这样想，之瑶默默后退了两大步，足尖恰恰停在棱镜边沿。

领头侍女注意到她的动作，忙上前道：“公主，还请往前两步。”

之瑶的小鹿眼亮晶晶扑闪：“为什么？”

“公主要正对着，才可全视圣祖圭简，顺利接受祖先福禄，请。”

之瑶顺着她的目光仰视，果然，六面棱镜顶端中心，一根青绿玉简悬吊吊漂着。

“不过，我站这里也看得全啊，你来，”之瑶拢起宽大的裙摆，拉将她过来，嘀嘀咕咕洗脑：“看，是不是看得很完整清楚？”

侍女实诚点头。

之瑶也点头，拖长腔调：“就是嘛，所以我站这里也没问题嘛。”

“可是，”侍女总觉得哪里不对，补充道：“圣主说了，要正对圭简才行……”

“哎呀，”之瑶似嗔似恼，苦口婆心打断她：“我也是正对着呀，斜斜的正对着呀。”

侍女糊涂了，兀自嘀咕：“斜斜……正对着，公主，斜斜还能正对着？”

之瑶昂一嗓子，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比如我现在站在你对面，这是正对对吧……”

“嘿，我又换个方向，看，我现在面对你的后脑勺，我不是正对你吗？”

侍女皱眉：“你是正对我，可我没有正对你呀。”

“就是嘛！”之瑶一拍她肩膀，继续胡说八道：“你刚才说我要正对圭简，没说圭简要正对我，假如你是圭简，我这样是正对你，那样也是正对你，所以我站这儿完全没问题呀。”

“斜斜的正对和正对的斜斜，就如同混乱的整齐和整齐的混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懂吗？”

是吗？侍女扣扣脑袋，默默呢喃所谓的斜斜正对、混乱整齐的，公主说的好深奥，她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太明白。

其实，连之瑶都不懂自己说的什么鬼，但她气势足，一副读书很多的样子，搞得旁人不得不自我怀疑。

台下看戏的司琴南图一直保持轻浅笑意，是了，随心随性，之瑶胡搅蛮缠起来，确实令人头疼。

不过，这场斜还是正的戏，应该持续不了多久。

“之瑶啊，今儿我才真真见识你的慧黠，难怪南图把你放心尖尖上。”

侍女们的小声议论骤止，纷纷朝声源方向深深施礼，齐唱肥喏：“恭迎圣主！”

圣光从礼台后转出，高洁的光环下，圣主庸然负手，姿态雍容淡定，行过之处，仿若有股压制所有的气场。

之瑶不着痕迹地再退两步，圣主嘴角淡扬，目光掠过她细微的动作，不容置疑地发出命令：“吉时不可误，之瑶玩闹也该玩闹够了，来人，速请公主归位。”

令出，方才被之瑶搅得头昏脑胀的侍女们顾不得思考所谓的正斜，一股脑儿团团围住之瑶，意图“请”她入阵。

来硬的！

之瑶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偏是不肯！

大家推搡着劝慰着，在之瑶耳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她被吵心烦了，仙灵涌动，只闻噼里啪啦几道响，但见围着她的侍女全摔作一团。

其余侍从见台上似乎打起来，团团震惊，吓得狂吸寡气，圣祖赐福属于祭祀活动，也算同祖先交感的仪式。

但凡祭祀理应崇敬肃穆，从古至今，无一人敢在这种场合大打出手的，之瑶算千古第一人。

“今日虽是你和南图的大喜之日，但圣祖赐福理当虔诚严肃，如此儿戏，太不应该了。”

圣主轻轻抬首，眼眸一黯：“看来仙帝真的太过纵容你，南图又无底线宠着，让你不知何为规矩。”

言罢，圣光骤亮，散发刺目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