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书，我吸你灵气并非心里有怨，而是想告诉你，不必愧疚自责……”

她湿润着眼，垂目打量自己脆弱破碎的灵体，苍凉道：“当年，阿娘、哥哥还有阿姐一个个死去，为了击败爹爹，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姩姩面容一哀，忍不住抬手抚上之瑶脸庞，她眼底铺满了不舍与爱恋，仿佛看见玉书的模样。

“最后，爹爹重伤，部下劫持我叛逃，我本心已死，可奈何，遇见你。”

“你啊你，为了森林之魄，甘愿被我摆布，笨拙地同我谈情说爱，当真委屈了。”

之瑶心头一动，她赶紧深情传达玉书的意思：“不委屈，一点儿不委屈，玉书说，他是……爱你的。”

爱？

姩姩闻言一愣，诧异喃喃：“是吗？”

“当年，我知灵族统一趋势不可逆，也知结局已定无转圜，与其将森林之魄拱手灭族仇人，不如给所爱之人，如此……”

“他虽不爱我，却不得不记着我。”

玉书深深望着姩姩，他只恨，恨自己为何醒悟如此迟，至今才彻底看清对姩姩的情，才知晓镇魂祭天一事。

若再早一些，若回到当初，他就算踏平百万灵山，也要带她走，让她做妖界最尊贵的女人，受万世敬仰，生同寝死同穴。

可……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什么都晚了。

“不过……”

姩姩的灵体越来越黯淡，她身影一虚，嘴边的笑却愈加灿烂：“不过，我不爱他了……玉书，我姩姩，已经不爱你了啊……”

“姩姩……”

玉书全身一震，一直憋着的情绪，在那句不爱中决堤，心痛悔恨苦涩在胸口蔓延，压得他直不起腰。

他颤涩地一遍又一遍嗫嚅着姩姩的名字，心底阴气严凝。

姩姩感受到妖灵撼天波动，神情复杂，款款无声地回望黄澄澄的天，最后看一眼世间美好，不再留恋——

玉书啊，我姩姩不再爱你了，所以，你不要牵挂我啊，我们彼此解脱吧。

…………

风过，眼前只剩空荡荡的阳光。

“姩姩！姩姩！”

玉书红着眼扑向她，只拥抱到一抹虚空。

一切如黄粱一梦，姩姩彻底消失了，玉书慌乱去抓，可他连自己都抓不住，又有能力挽留谁呢？

周遭再度恢复寂静，只之瑶脑子里回荡着玉书断断续续的凄惨呜咽，所有人都沉浸在深深的哀戚中。

这段感情，有太多遗憾了。

气氛异常沉重，在这沉重的悲凉里，几彪人马将礼台团团包围，之瑶双眸一眯，立刻警惕：“还没够吗？”

来人瞬间吓破了胆，站在十米开外，颤声请：“误会误会，那方青曼大人已成功压制怨灵，圣主已回圣主堂，特邀三公主前往一叙。”

“不必。”

司琴南图冷然打断，他抬手，看向之瑶，之瑶不懂，眨巴两下眼，脑子转了一圈才恍然大悟，伸出手臂支撑住司琴南图那骨节分明的掌，将人小心扶起，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一个男人娇娇弱弱要人扶，一个女人弓腰驼背伺候着，咋那么像恃宠而骄的妾和好色舔狗呢？

忍不住细抹一眼身侧弱不禁风的司琴爱妾，人家颇为享受被迁就照顾的滋味，一双眼似笑非笑睨来人：“这几日多谢圣主照拂，我们即刻启程，不再多叨扰了。”

“瑶瑶，带为夫走吧。”

“哦……爱妾……”之瑶嘴比脑子快，一开口说秃噜皮儿。

司琴南图不解：“爱妾？”

之瑶嘿甜讪笑：“好好，我们走，再也不来了。”

“瑶瑶，为夫可是你明媒正娶的男人，小脑瓜里可别胡思乱想。”

司琴南图飘忽喃了一句。

之瑶脸都要臊死了，白龙无语中，小山竹听不太懂，左看看右瞧瞧思忖气氛怎么有些古怪。

只有玉书，从这句话中提炼出狗粮，哭得更为伤心绝望……连这个废物男人都比他强！难怪他有人爱有人疼有爱情滋润啊！

哎，这两个男人啊，之瑶脑阔痛，立时催促大家启程。

一行人看也不看那人，径直下山，身后来回飘荡他的叮嘱：“请公主记住，切不可凌空……圣主说……”

“除死士外，林中还有一拨人，来历不明。”

之瑶和司琴南图对视一眼，还有其他人？会是谁？

管他的，遇到再说吧，夫妻俩心眼一般大，手拉手直奔山下。

……………………

灵树下。

一身影悬在七彩河面，没了摄人的圣光，圣主显得柔和许多，她目光空空看着水下影子，不知在想什么。

“你啊。”

青曼想怪她两句，可话到唇边又说不出口，她是一族之首，想的念的自然超常人许多，罢了。

圣主叹口气，在那沟壑纵横的树干上摩挲：“灵树，救不活了，我们两个老东西，就守着它吧……”

“既如此，”青曼上前劝：“最后一颗森林之魄何不给南图？”

圣主不语，现在即便她想给，南图也不会要了，更何况，她不会做那样的选择，灵族存在一天，至宝就不能外落。

她默了许久，又说出那句冷情的话：“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从来不是，不过……有之瑶在他身边，替我爱他，我便心安了。”

青曼真无话可说，之瑶的情关她什么事，缺失的母爱亲情，又如何弥补得了。

千言万语汇终成一句不耐的吐槽：“你有大爱，爱灵族子民爱百万河山，可你偏偏根本不懂爱，到死都不会懂，没人能替你爱南图……你以为如此想如此说就可减轻心里的内疚痛苦吗？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一句句如刀戳心，将圣主故作的深情外衣扒个干净，她闭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自言自语道：“真是这样的啊，南图……那母亲，就替你做一件事吧。”

风起，水漪，圣主运灵念咒，一瞬间山雾升腾，风能到的地方皆一片迷蒙。

“吾以圣之命，请森林之力，扫荡！清障！”

…………

这边，之瑶等五人行进在林间，不知不觉周遭山雾缭绕，掩盖了一路痕迹。

白龙扣脑袋：“咦，雾越来越大了，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之瑶想了想：“嗯，来的正好，待晚上大雾弥漫，我们便可飞去大夏朝，图图，你说我……”

咦，人呢？

之瑶回头，见司琴南图落后他们五步远，他定定驻足在茫茫白雾中，眺望远山浓云翻滚，那是……森林之力。

迷乱敌人保护林脉的森林之力，上一次动用此术，尚在天地混战各族袭击灵山时，这一次，独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