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鬼化后的之瑶一刀毙了魔界大皇子司琴北图，接着挟持魔界太子司琴南图，从弑魂狱一路杀至东海。

司琴北图魔核碎成渣渣，死得不能再透了，纵然魔尊有心，可三界最后一块森林之魄不复存在。

无论他愿与不愿，除非身死后将魔界拱手让与其他家族，亦或采纳之瑶当着众魔卫亲信给予的建议：“一把年纪的魔尊不如搏一搏，加把劲儿，再生个东图西图版图地图什么的……就又可以在众多儿子间玩弄所谓的制衡之术……”

可众所周知，魔尊后宫美人儿无数，单单就得两子，不是他不想多造，而是不能……

后面的话，便是坊间秘闻八卦，无人敢明言也无人敢相信。

魔尊在大幽都宫，眼睁睁看着大儿子尸体，又被之瑶的话一刺激，差点气得把殿顶掀了。

最后还是下令务必诛杀鬼族作乱者，将之瑶隐晦称为作乱者，主要担心事情闹到明面上，驳了仙帝颜面，截断两族修好的退路。

其次，派去剿杀之瑶的，尽乃魔尊亲信，也同样出于控制知情范围，弱化影响的考虑。

最后，所有参与行动者，不可伤太子司琴南图性命。

故从魔界到东海，无一魔卫敢冒进，等闯进海市，脱离魔界地盘，魔卫便不敢明目张胆追击，只得伪装分散行动。

之瑶带着司琴南图到得一处荒废宅园，正是之前被毁的极乐天园。

寻了处角落阁楼，运灵破门，一进屋，直奔屏风后，将司琴南图放在卧榻上。

司琴南图昏昏挣扎，嘴里反反复复嗫嚅着瑶瑶……瑶瑶……

之瑶随手从裙摆扯下两块破片，捏成团囫囵塞他嘴里，堵住细碎的呓语，而后打发玉书出去把风守望。

待玉书离开，二话不说两三下扯开司琴南图身上褴褛血污的上衣，一时愣怔住，他胸膛、脊背、腰腹，纵横交错着无数血痕……

她承受拔灵折磨时，他也在遭受酷刑，哎，一对苦命鸳鸯。

之瑶抬手逼出第三块碎魄，将其打入司琴南图体内，再运灵抚过那道道伤口，数盏茶过后，碎片终于融合魔灵。

至此，三块碎魄全部汇聚在司琴南图体内，他也真正恢复灵法。

就在司琴南图清醒的瞬间，之瑶转手结印，打上他天灵处，暂时封住法力，司琴南图错愕片刻，眼底满是不安惶然，正欲展臂拥她，却被之瑶一掌劈开。

“司琴南图，这个，还给你。”

怀里，多了个小物件，是竹筒，司琴南图在灵山上为玉书雕的栖身之地。

什么意思？

之瑶感到他的视线，目光里带着质问还有请求，她故意别过头，当没看见那副可怜模样：“里面有太子碧玺，太子宝库一半的灵石灵草，剩下一半，全当作我替你集齐碎片的报酬。”

“报酬？”

她什么意思？分家？划清界限？

司琴南图胸口发闷，闷得隐隐作疼。

此时一阵风入窗，噼啪作响，司琴南图被封了法力，又被之瑶此言吓住，一时半会儿顾不得突破印法，懵懵然回身压住破窗。

外面是青亮的天，他俟在窗边，一手压着窗，一手捏拳，就在之瑶身后一丈处，默了少顷，竟红了眼，终强笑起来：“瑶瑶，你说什么呢，都是你的啊……”

“司琴南图，”之瑶冷然打断他：“事已至此，你何必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呢？仙界三公主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鬼族……”

“那又怎么样！”

停顿，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个人都等待着，等任意一方再开口。

良久，司琴南图鼻头一酸，微微仰起脸，将泪意止住，酝酿两息，勉强挤出声气：“瑶瑶，别不要我。”

他想说别走，可三界不容鬼族，她必须离开，他又想说我们一起走，可他知道，之瑶放不下三界，放不下九重天。

他们倒可以一走了之，丢下一大堆烂摊子，若无人在两族间斡旋，只怕两方兵戈相向。

所以，他只得脱口求她：“别不要我。”

“司琴南图，我记得你最厌恶痛恨鬼族。”

司琴南图哽住，他不忍，那样一个表达极端讨厌不喜的词语，用在心爱的人身上，他怎么舍得。

“不光是你，整个三界都厌恶鬼族，所以，我回不去了。怎么？你要跟一个所谓天生贱种的鬼族私奔？”

“别这样……”

之瑶的话如一把刀子，一下又一下狠狠扎进心窝，在同一个血洞，反复蹂躏搓磨。

“我亲手杀了司琴北图，背了你争储最大的锅，得罪了魔尊，你若转身拱手不要魔族太子之位，反而云淡风轻跟我谈什么远走高飞，司琴南图……”

之瑶微侧过身子，脸全陷入阴影中：“魔尊一夜失去两个儿子，仙帝失去唯一的女儿，三界一旦大乱，你觉得你我可以逍遥自在，安心谈情说爱？”

司琴南图喉结滚动，睫毛轻颤，一言不发看着女孩。

之瑶脸上带着浮凉的笑，继续剜他心，要他命：“麻烦你搞搞清楚，自从我认识你，随你去西漠，替你召唤妖灵，我就已经不再是仙界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了，我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心里当真没数？”

“你当初本来对我避之不及，后来为什么会喜欢我，还不是因为我能帮你救出离颜？”之瑶一声声高起，到最后骤然冷落：“你之后为什么又离不开我，难道不是全三界只有我，心甘情愿上天入地为你搜集碎片？”

司琴南图红着眼眶，一双迷蒙的瞳眸只碌碌盯着她，声吼涩哑：“不是的……”

之瑶并未让他解释下去，接道：“你隐瞒圣主有最后一块森林之魄，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是不是想着，既然已经有个傻子甘愿为你铤而走险，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与生身母亲翻脸？”

“不是的，瑶瑶，我是……”

司琴南图煞白着嘴唇，奋力想抓住她的袖摆，可那抹红轻飘飘掠过指尖，什么也没抓住。

在外人眼里一向高傲不近人情的魔族太子，此刻正哑着嗓子，掉着泪，狼狈地解释着，求着。

可是，之瑶如此决绝，又怎么可能让他说清楚，又怎么可能给他留余地。

司琴南图不肯因自身与圣主彻底决裂，却能为了她打上灵山，之瑶心里最清楚，司琴南图对这份感情的不顾一切，但是人生在世，不仅仅只能谈情，还有责任。

可就是他的不顾一切，注定他狠不下心，放不了手，那就让她这个毫无退路的鬼族，来当负心人吧。

之瑶上前，在他面前徐徐转圈，白红相间的裙，像花朵一样绽放，白的是本色，红的……是血，之瑶的血。

她淡淡说道：“看清楚了吗？又是鲜血淋漓，再看看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司琴南图，你到底明白没有，你爱我，仅仅是因为只有我爱你，而你我注定相克，我疼够了，也累够了。”

在这里，停了一下，一刹那的空白。

在这瞬间的空白里，司琴南图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之瑶微喘口气，注视他猩红氤氲的眼，一字一顿道：“所以，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