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威尹陪落儿去趟苏州。”

“嗯？”摆弄药草的白婆婆一愣，转过头看向说话的飘摇。“让他们去苏州干什么？落儿除了有时跟我去市集上买东西外，哪都没去过更何况是远门。”

“所以我打算叫威尹陪她去。”

白婆婆凝眉看着她。“是很要紧的事吗？”

良久，飘摇才道：“嗯。”

白婆婆正要开口问及，却有萧落的声音从药堂外传来。“我们回来了。”她闻声看去，只见萧落跟叶威尹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萧落将芦根放到一空着的簸箕内，然后将它们分散摊开晾着。

“落儿。”飘摇望着离自己不远的女儿道。

“嗯？”萧落应道。

“跟你师兄去趟苏州……替我送封信。”

“摇姨，苏州离这里有几千里的路程。”叶威尹说着看了眼还愣愣的萧落，“落儿没出过远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不行，得落儿亲自去。”

众人一愣。

“收信的是我的故人。那个人以前很是疼惜落儿。所以……”

白婆婆一怔，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看着飘摇，又看了看萧落。眉头一锁却没说什么。

“我认识吗？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那是你三岁之前的事，现在当然记不太清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啊？”萧落说着，眼中满是兴奋，“苏州那里一定很好玩吧？”

“急什么急！”却是白婆婆打断道。“就是要去也要收拾好包袱，准备些东西吧！你这副样子怎么能出门？！”

萧落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周身。

“得扮成男子！”白婆婆加强语调地解释道。

萧落听了，却依然摸不着头脑。“……？”

“让你师兄解释给你听！”白婆婆看着萧落脸上木木的表情，有些无奈道。“你跟威尹先下去做饭吧，我肚子有些饿了。”

“……哦！”萧落回过神应道。

“我还以为您担心落儿，会不让她去呢。”飘摇望着已走远的二人道。

“她是你女儿，我就是再关心也比不上你这个做娘的……”白婆婆走到木架上的簸箕旁，已布着岁月皱纹的手熟练地拨弄着那些草药。“你让她去，一定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

飘摇眉头一紧。良久。“不知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白婆婆没有回头，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如果真的放不下……那就做吧！”

厨房的烟囱上方有淡淡的炊烟袅袅上升。

“师兄，白婆婆为什么非要我扮成男的呢？”

刚生起火的叶威尹，抬起头看着灶台对面的萧落。长长翘翘的睫毛下，乌黑的明眸有闪着光的点点水润。“姑娘家……在外行走江湖会有所不便。”

“嗯？”

叶威尹看着刨根问底的萧落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也就是……会遇见一些看见女的就想欺负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子。”萧落不在意地一笑，“有师兄在怕什么。”说完，走到案板前撩起袖子开始洗盆中泡好的米。

叶威尹暖暖一笑，往灶中添了把柴火，火很快烧得更旺了。热气透过盖着的锅盖溢了出来。“水快煮了。”

“嗯，马上就好。”萧落应着，手上加快了速度。

等待中，叶威尹的目光不经意停在不远处侧身站着的萧落身上，竟一愣。

她挽起袖子而露出的手臂，修长且白皙，长长的发丝乌黑柔顺，还有……

“师兄，什么是有前有后啊?白婆婆说等我长大了就有前有后了。”叶威尹耳边忽的响起萧落小时候问过他的话……

原来……

“噗……噗……”叶威尹一愣，这才回过神来。这时，却发现萧落已站在灶台前，用筷子在锅里轻轻搅动着。刚刚那声音是米下锅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落儿已变得亭亭玉立……

回想起自己那时的回答，叶威尹不由得心里一惭。“有前有后”原来是指长大后的她……

吃过晚饭，白婆婆将萧落叫到她房中。

“这个你带上。”白婆婆从床头取来一个包袱放到萧落跟前的桌子上。

“是什么啊？”萧落说着顺手解开了上面的结。包袱里是一件深色的男子的衣物还有一个小瓶，一把不到一尺长的短剑。

“那个衣裳你出门时换上。瓶子里装的是金疮药……还有那把袖剑你也带上。”

“袖剑？”萧落拿起那把短剑在手里细细看着。“是您的吗？以前都没见过哎。”她握着剑柄一抽，措不及防一道寒光闪过她的眼睛。

“这把剑名唤却邪，是把难得的袖剑。你把她藏在袖子里用来防身。”

萧落摸着却邪的剑鞘也感觉不是凡品。光是上面精致的镂刻便知是珍贵之物。她听白婆婆说要把它放在袖子里，要是自己一不小心给甩出去而自己又没发觉给弄丢了，那岂不是……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寒。“我还是不带了……”

“怎么？”

“这个放在袖子里会甩出去的，再说有师兄……不带那个也没关系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白婆婆看了看萧落，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上前拉起萧落的右手掀起她的袖子。“万一遇到的人多而威尹又无暇分身，你武功那么差岂不是要给他添麻烦。”

“外面……坏人很多吗？”萧落不解道。

“我是说万一！”白婆婆拿过却邪将没有镂刻表面平滑的一面贴到萧落的手臂内侧。“将剑柄的最末端抵着你的曲泽穴，然后用内力穿过曲泽穴再到内关穴。剑就不会掉下来了，除非你自己用功卸下，否则却邪是不会在你不觉中丢掉的。”白婆婆像是知道萧落在担心什么似的。说着宠溺地瞪了她一眼。“你来试试。”

萧落半信半疑地按白婆婆说的，将内力穿过任督二脉再逼到右臂，顺着曲泽直到内关。就在内力打通的那一刻手臂内侧的皮肤像是被什么自动贴上去一般，微微感到一丝压迫感。但很快便适应了，并没有多少不适。突然手臂上下大幅度地晃荡，却是白婆婆拉着她的胳膊猛地摇晃。

“看，不掉吧。”

萧落一愣，朝右臂一看。只见那把短剑依然紧贴着她的手臂内侧并没有因这么大的摇晃而掉下来。“真的唉！”她大大地惊讶道。

“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将手臂对着他。把内力逼到曲泽穴，剑鞘就会先射出去。然后再将内力逼到内关穴，这样剑身就会朝那人射去。”

“这算不算是暗器呢？这样伤人……好像不太磊落。”

“暗什么暗？”白婆婆没好气地道。“你是小女子又不是大男子汉，管那么多做什么？再说要欺负你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你这么做一来保护你自己而来也算是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长长记性不要为非作歹再欺负别人。”

“哦……”萧落觉得白婆婆的话也没什么不对。看着她依旧微皱的眉头，心中却一暖。“我会带您最喜欢吃的绿豆糕回来的。”萧落双臂环住白婆婆的脖子，头靠着她的肩膀，甜甜道。

“你不要在外面玩得忘了回家才是！”白婆婆的语气里是训斥的味道，脸上却泛起微笑。

清竹园后院，竹林茂密。

“威尹，落儿就拜托给你了。”飘摇望着对面她看着长大的叶威尹，意味深长。

“摇姨，路上我会照顾好落儿的。您不要太担心。”

“你陪着她，我是很放心的。你从小就很照顾她，现在也是。”飘摇顿了顿，最终道：“以后……也会吧？”

叶威尹微微一愣。“落儿是我唯一的师妹，以后……当然也会好好照顾。”

他说这话时令问及他的飘摇心中感到一丝欣慰。脸上也不觉露出微笑。

不管以后世事如何，也不再管你对落儿到底是何种情感，是兄妹还是别的。现在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将落儿交给你了……

夜晚，如流水般轻柔得冰凉……

夜已深，清竹园内的一间厢房内竟还有一丝光亮。

“我们家落儿长得好漂亮……”飘摇轻抚着萧落的脸颊，笑着的眼中竟闪过一丝光亮，似是泪光。

“因为我是娘的女儿啊。”

飘摇像抱小时候的萧落一样把她揽进怀里。“落儿，假如娘做错了什么事，你能原谅娘吗？”

萧落一愣，从她怀里直起身来。“嗯？”

“我是说……让你走那么远的路去苏州……”看着萧落的眼睛，飘摇心中一紧。

“这哪是什么错事，娘怎么能这么想呢？再说……我也很想出次远门，见见世面嘛。长这么大都没怎么出过门。”

飘摇重新将说话的女儿揽进怀里。脸上却看不到一丝轻松与笑意。只是渐渐地收紧抱着女儿的手臂……

清晨，清竹园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开，院里却早有了声响。

“师兄你不觉得怪怪的吗？”萧落摸了摸扎起的发髻，还有粗布的衣物。在叶威尹跟前转了一圈道。

“没有啊，只是……”

“只是什么？”

“这么打扮倒像个美男子。”

“嗯？”

“谁叫咱们家落儿长得清秀呢？怎么打扮怎么俊俏。”却是白婆婆提着一个大包袱朝院中的二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飘摇，她脸上却没多少笑意，只是凝眉望着不远处的萧落。

“你可要寸步不离地照顾好落儿，她要是瘦一两肉，看回来我怎么收拾你！”白婆婆忽的转色对叶威尹道。

“那我要是胖了呢？”萧落赶紧打趣道。

“胖了？胖了就说明你没有想我！”

萧落看着白婆婆的孩子样，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个是我昨晚刚做的干粮。”白婆婆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叶威尹，“你们带在路上吃。”

萧落一愣。

昨晚，做好这个很晚了吧？

脑海里，是深夜里白婆婆一人在充满凉气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看着那个包袱，萧落心中泛起暖暖的酸楚。喉咙有些哽。

“时候不早了。”白婆婆看了一眼渐渐升起的太阳，又看着二人道，“你们启程吧，到了镇上先买两匹马。落儿的那个小包袱里有些银两。”

“白婆婆、摇姨，那……我跟落儿这就上路了。”

“嗯……”二人带着一丝不舍却还是应道。

萧落望着她们，不由得走上前。

“娘，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按时吃药。”萧落轻轻地抱住飘摇道。

“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飘摇说着，竟有丝哽咽但依然强忍着。

萧落起身走到望着她的白婆婆跟前，张开双臂环抱着她，依偎在肩上。“我把信送到就会赶回来的。您……不要太想我。”

“知道就好！”白婆婆的语气硬硬的，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慈爱。

白婆婆跟飘摇站在门口，目送着启程的二人。

当离去的萧落走几步不时地回过头来向她们招手时，飘摇与白婆婆不由得向她回应。

最终，二人越走越远，直到转过密林彻底消失不见。

飘摇却依然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方，眉头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