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吹过，又是月黑，尧千山从包里翻出煤油灯，添上些许油，点着了提到林萧晗面前。

“少校，你怎么就知道这里有鸡呢？”尧千山不解。

林萧晗道:“我进村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家有鸡，而鸡是活物，不能用石头幻化，且鸡血能辟邪……”林萧晗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若无其事道:“所以，纵使鬼魅有千般变化也不能拿鸡如何。”

“哦！”尧千山恍然大悟，“山魈不能带走鸡，鬼魅不能碰鸡，所以谁都不能把鸡带走！”

林萧晗点了点头，不再搭话，若有所思。

是啊，既然不能带走，那又是谁带来的呢？

林萧晗拔尽了鸡腿上的毛，又亲自去村中找了口井，打了桶水回来将鸡腿洗净，然后就地取材找了根木棍穿上架火烤了起来。

“林少校，我发现你……”尧千山欲言又止，“你……真的是不太正经，韩司令说的没错！”

林萧晗不以为然，将鸡腿翻过一面:“你现在才知道啊。”

尧千山憋住心中的一口怨气，乖乖进屋翻出了些盐巴香料，撒到鸡腿上。

“林少校，咱们有干粮，为什么还要烤鸡腿呢？”

“节约粮食。”其实林萧晗想说“鸡腿好吃”。

尧千山分明看到林萧晗在小心翼翼地咽口水，却不敢多言。

“林少校，”尧千山实在是停不下嘴，特别是在面前有鸡腿却不能吃的情况下，“你为什么一定地要去找那座庙？”

林萧晗眼里一暗，透着说不尽的凄凉。他转手将手里的木棍交到尧千山手里，兀自将短剑上的鲜血洗去，收回剑鞘中。

“我一定要去找那座庙……因为我在找一个人……”

“唔？什么人？”尧千山接过木棍，不等鸡腿熟透就已经啃了起来，可他问题一出口，就停下了嘴。因为他看到了林少校眼中来自远方的悲伤。

他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悲伤。那悲伤像是一曲落寞的箫歌，不知来自何处，不知何人奏起，只是在无尽的黑夜中蓦地传来，幽幽，怨怨，可惊鸟落蝉，可止水成冰。

林萧晗手握剑柄静默了有半刻，尧千山也忍住不出声了有半刻。

最终，林萧晗拍了拍尧千山的肩，道:“吃吧，再不吃都要糊了。”

“唔唔。”尧千山只敢答应，不敢拒绝，甚至连谄媚的话都不敢多说。

好在这个村子虽然住的算是山魈鬼魅，但该有的东西确是一件不少。林萧晗给火堆添了几根木柴，又仰头看了看依旧昏暗的天空。

“那个人……是我的妻子。”

尧千山差点没噎着。

“或者说，是我的未婚妻。”林萧晗喃喃道，“五年前，我认识了她。三年前，我答应了要娶她，可是就在我们成亲那天……日军占领了沈阳……”

“我必须要离开，她想阻止我……她也的确有能力阻止我，她来自一个很有势力的家族……但她终究选择了放手……临走前，她请我看了一场戏……她很喜欢戏曲，什么曲子都喜欢……”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人灵动的声音。

“树上鸟儿成双对……”动人的声音突然停下，“怎么不继续了？”

“你还没教我。”林萧晗抱着二胡，怂怂道。

那人侧倚着窗，另一手执扇，腕动，风起，一张秀丽的脸时隐时现。

听了林萧晗的回答，那人便立刻收回满脸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林萧晗，嗔怪道:“笨。”

“那天，她亲自登台表演……唱的是《霸王别姬》……她……很美……”

“后来……一个月后……她的家人说她病逝了……据说，她淋了雨，还不肯找医生……”

尧千山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先不说那棒打鸳鸯般的戏码，那女人既然已经病死了，我们现在去找的是什么！

“她家门口的纸钱飞了三个月……呵，都快积成雪了……飞到我回来，飞到真正的白雪飘下来……”

江河可阻，泪水难停，眼泪不可控地打转，却因为心中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而迟迟不肯落下。

月黑风高，两个人坐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其中一人啃着鸡腿，另一人眼神迷惘，各有各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