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次足球课之后，南禾已经习惯了。

女生中有人会时不时帮她搭档传球，并趁此向她请教经验。

老师偶尔也会帮她，问起她还不错的足球基础，更是惊叹于嶙川中学如此严格的体育教学。

末了还幽默地说他想去任教，既可以施展真功夫，也“不容易天天生病”。

与老师的对练让南禾有了很大进步，在临时组织的足球赛中也有着不错的表现。

赛后交流时，一位男生赞叹：“看不出来啊，刚才你脚下的球愣是在我的声东击西之下守得稳稳的，怎么学的？”

南禾脑海浮现出当年的场景，她突然笑了。

“因为吃过别人的亏。”

——

国庆假期一过，十月也随之匆匆而逝。

十一月六日上午十点，正在做午饭的林叶突然接到夏丛生同事的电话。

内容是说夏丛生在去乡下了解柑橘虫害的时候，不小心踩中淤泥滑下山坡了。

伤势不重，但扭伤了腰。

他还说夏丛生为了积攒假期去锦垣，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人都憔悴了很多。

林叶听了心急如焚，但又不放心让夏木安一个人。

纠结之时，夏木安直接给她买了最近的一班车票。

他能照顾好自己，此刻爸爸最重要。

所幸伤情并未出乎意料，事发地的周围都是下雨后松软的泥土，夏丛生并无大碍。

他催促林叶赶快回锦垣，但她不忍心，决心留下几天，整理一下家，正好让他休养。

夏丛生拗不过她，同时夏木安也支持妈妈。

他们一家人已经一年多没有去看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了，他说妈妈再不作为代表去看一趟他们，实在不合适。

三人达成一致意见，林叶预计会在嶙川待十天。

她走后的第二天，连日来的黄霾突然消散。

清晨大雾过后，碧空中没有一丝杂质，不到中午就出了刺眼的阳光。

夏木安收拾完毕，好心情地拄着拐走出家门，准备到小区楼下边晒太阳边背单词。

小型游乐场旁边依旧有很多孩童在嬉戏，周围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

他环视一圈，看到一个花坛的大理石台面很干净，准备走过去坐。

花坛中间种着一棵白色的山茶，花瓣重叠繁复，明媚又纯洁。

夏木安收回视线继续走，三步之遥的时候，一个蓝色的海洋球突然朝这边滚过来，正好停在他将要落拐的地面上。

拐杖正好拄在球上，球往后滚，他来不及反应。

几乎是一瞬间，连人带拐向前倒去，本能让他伸手撑住花坛的台面，右手腕恰好抵在边角上……

随之清脆的一声响，地上出现一条破碎的编织手链，平安扣裂成了两半。

他顾不上左手和右腿传来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把平安扣捡起来。

断裂面很光滑，但拼不起来了，少了两个小尖角，始终有一条缝。

周围的人看他摔倒后又坐了起来，不停地拼着一块黑黑的东西，便觉得他没摔出什么大问题，扭头议论纷纷……

试了十余次，夏木安自觉无望，把它放在衣兜里揣好后，开始寻找周围散落的尖角。

但它们太小了，不知藏匿何处。

他愤怒地捏着旁边的海洋球，拿过拐杖站起来走到充气池旁边去，对着里面玩闹的孩子大声质问：“这球是谁扔的？”

没人回答，旁边的家长也不在意。

他怒火中烧，加大了音量：“我再问一次，这球是谁扔的？”

终于有家长意识到情况不对，上前来问：“怎么了？”

夏木安极力控制：“有人乱扔球，我因此摔倒，出来道歉。”

-“不就一个球吗？都是小孩子，而且你这么大人，眼睛看见了不知道躲吗？”

-“对啊，怎么能赖三岁小孩儿呢？”

-“别是来讹诈的吧，也不知道拄拐杖是不是真的。”

几位家长絮叨着，但迫于夏木安的身高，又不敢凑近大声说。

夏木安指着旁边的巨大的告示牌，上面有很多游乐设施的规定。

“那里写着‘不许把海洋球扔出充气池’，你们都看不见是吧？”

-“你又没伤到，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夏木安阴沉着脸，再次冷声强调：“我说了，ta需要跟我道歉，ta必须意识到错误，找物业看监控还是报警？你们自己选。”

会看脸色的人已经有些害怕了，互相商量：

-“算了，让孩子道个歉就是了，免得他一副残疾样，等会儿再讹上我们。”

-“真是年纪轻轻爱找茬儿。”

夏木安没有理会，默默看着他们开始朝充气池里玩耍的孩子询问“罪魁祸首”。

很快，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哭唧唧地承认了。

他扔球并没有什么目的，别人埋好的一个坑的球，他挨个扔到了外面，单纯教养不好。

他妈妈强迫他不情不愿地道了歉，夏木安让他大声念了十遍相关规定。

山茶花依旧沐着阳光，热闹是他们的。

晒太阳的好心情已经没了，他失落地往住处走去。

背后依旧传来难听的议论声，走到暗处的楼道里才有了清静。

他回到家坐在书桌前，麻木无神地盯着平安扣。

联想到南禾找兼职挣钱买它，又亲自送到学校，一时间悲从中来……

对不起，南禾，我把它弄坏了。

健康、理想、南禾……他什么都守不住。

平安扣平安扣，也许他连平安都守不住。

墨玉珠在书架上的盒子里，他很少拿出来，怕它光滑容易滚落，也害怕受到剐蹭。

夏木安把它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摩挲了很久，珠子都带上了指尖的温度也不舍得放。

他想了很久，毅然打车去了附近最有名的首饰店。

出来时，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

他给墨玉珠穿了孔，牢牢地随身带着。

温热的肌肤和冰冷的玉石在胸口碰撞，一次次让他想起同在一城却不能相见的姑娘。

碎碎平安，平安扣帮夏木安抵了灾难，他几乎没摔出任何事。

……

或许世间万物自有平衡，有得必有失。

林叶回去的第十天，夏木安接到了她的电话，说自己有事要忙，过两天再回。

夏木安察觉到不对，十天，什么事办不好？

他倒是不急，但以他对老妈的了解，不可能放心地把他留在这里、自己去办些无关紧要的事。

所以是重要的事情。

“妈，办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别操心了，很快就办好回来，好好养伤。”

夏木安越听越不相信，“别瞒我，到底什么事？”

林叶依旧坚持：“真的不重要。”

“我去问爸。”

儿子很执着，夏丛生并未隐瞒：

“你妈今天去买菜回来的路上被三个小混混跟踪了，还被威胁说是‘子债父母偿’。”

“是因为我？”

“是因为拐卖案，因为丧失人性的畜牲。”

夏木安：“报警了吗？警察怎么说？”

“报警了，但在老菜市场旁边，没有监控，只说暂时不要外出，会尽力去查。”

挂了电话，夏木安瘫软在床上。

愧疚、愤恨与无能为力，他很痛苦。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他给爸妈发过去长长的信息，叮嘱他们该请假就请假，买东西选择送到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