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妖谷靡香

作者:东泽长宫主 | 分类:仙侠 | 字数:32万

第八十四章 尘世之殇

书名:妖谷靡香 作者:东泽长宫主 字数:3126 更新时间:2024-10-10 20:36:42

子懿进入楼中时,浅儿正伏在我的膝上,一头青丝被我抽去了骨玉钗,悉数散了下来,坎肩褪去了一半,裸出珠圆玉润的香肩,我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抚移,另一手执杯,饮一口,笑一下,所有的景致皆已朦胧,身心犹坠入云中雾中,疲乏至极,又觉分外舒畅。

有寒气渗透进来,膝上的美人身子轻轻一颤,含怯望了出去,伏得更低更紧,“寨主……”

子懿站在帘处,一张脸似是凝上了一层霜,眸子沉定无波地望着我,有黑流藏于深底,不断激涌。

我将酒杯往矮几上一搁,将浅儿扶起,“你下去。”

她担忧地看我一眼,目光仿佛初涉世事的小鹿闪烁不定,抱起琵琶,低着头,听话地离开,白纱裙裾在槛上缓缓扫过,随即不见了踪影。

“莫不是卉娘听一支曲鬼君也要管吧?”

我笑,拎起酒壶,斟满了酒,向他递去,“卉娘寂寞了,望鬼君赏脸作陪,一醉方休。”

他玄袖一动,有劲风传来,酒杯从我手中脱飞,循声望去,俨然已是一堆碎片。

今夜终究还是免不了一番折磨。

我磨着牙决定,明日联合魔尊,妖君与冷桑一道,围剿骚包男,最不济也要将他阉了。

“卉娘。”修指抚过我的眼皮,“你这般倦怠,竟还生得出一分杀气来。”

不好!我心底一凉,暗暗叫苦。

他以悲悯苍生的神情看着我,“魔由心生,祛除孽相,净化心土,才能求得一世安乐。”

什么乱七八糟,我懒得去深究,只是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垂下眼皮,避免暴露更多的情绪,他施一阵风雨便要嘀咕一阵,我不知何时才能在一片安静中入眠。

他又温声道,“卉娘,我来替你涤清煞气,如何?”

说是男子行太多房事,弄不好会精尽人亡,我有时被折磨惨了,也不由得忿忿不平地想,为何骚包男还活得好好的,如今才恍然明白,他五十年前便已经死去,无论如何卖力,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一个死去的人,还能再死么?

幽道初见时,那一道横贯脖颈的伤口映入眼帘,体内那一颗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泪滴微微一扯,疼得缥缈又遥远。

我轻叹,忍不住伸手搂紧了他,他的胸膛和腹部挨着我,倒是有些烫热,后背即便覆了锦被,依然一派冰凉,我这一举动,他的唇再次从心口爬到我的唇上,含着依依辗转,发音模糊不清,“卉娘莫怪,我很冷,一直都很冷……”

我又何尝不冷?

第二日,我将事务交代与冷桑和几位长老,看了哨楼上的玄衣身影一眼,独自出了寨子。

我活了一百多年,第一次去往人世,难免有些新奇,据闻人间不似妖界这般煞气翻腾,阴森慑人,就连繁华之处,也诡异艳华得令人胆战心惊,荒凉之所更是让人顿生一种凄凄绝命之感,人世是一派喧嚣的安详之态,市井匆忙,乡野劳碌,烟火味透着一股子的和谐,夫妻之间相待以礼,一辈子温馨幸福。

小妖们见我一脸向往,怂恿我将人世也收到麾下,说是那皇帝老儿在我面前不过是一缕可以轻而易举捏碎的魂魄,而万千军队么,我随手撒一把锁魂针,便可以将他们彻底降伏。

我摆手说罢了罢了,这一世拥有妖界已然足够,而六界一向均势,方才万物有序,我又何必去打破?

我在云上躺了足足三个时辰,方才抵达帝都,之前我堪了子懿的命相,知他第一世投生于侯王姬无康之家,为大公子,而今姬姓家族已世袭了四代,二公子之子姬廉臣也已近了古稀之年,重孙姬华狱承了侯位,再过两年光景,便是知天命之龄。

我尚嫌一百多年的岁月短暂,殊不知,人世已悠悠转转过了四世。

这个家族奉行中庸之道的处世之方,一向不温不火,在波云诡燏的朝政乱流中得以存留至今,已着实不易,子懿曾住过的那一处宅子还在,只是院中荒草凄凄,足人膝高,屋顶上落满了凤凰枯叶,岁岁相叠,呈现一派颓废的金黄,已有许多年无人打理。

拂开灰尘,殿门门楣上题的四个字便显眼了起来,“思卉不悔”,门闩上锈迹斑斑,我轻而易举吹掉了锁,却费了些力气才将门打开,一股尘封了百年的潮味扑鼻而来,殿内装饰华美,却甚是清冷,朝堂矮几上,剩下的半盏茶动也未动,结满了白色的霉丝,所有的什物皆蒙上一层冷灰,随袖一挥,便腾作当空舞,仿佛久睡至今,终于苏醒过来。

书房中,架子上多是修仙要诀,花类编排,以及神怪之流的书籍,书案上,一张泛黄的宣纸平平铺开,上面的字迹俨然淡去,一笔一划却依然分明,不过是满页的重复,“卉娘,卉娘,卉娘……”

我怔忡了许久,放下宣纸,走向寝室,才是撩起华帘,便被其中的场景惊住。

一件大红的男子婚衣叠得方方正正,堆在床榻中央,而窗下,一滩陈年血迹呈现一派玄色,仿佛浮凸而起的血雕,凝固成一种永恒,然而,要多浓稠的血液,才八十年不蒸不化,决然不悔?

不闻一丝腥味,只有缕缕的凄寒涌上心头,这是百年前,子懿的血液,而今的他不过是一个死灵,心不跳,体冰寒,血不流,却因了一个执念,一堆没有镌刻名字的荒塚,甘愿固守在一个开遍诡花的地方。

梳妆台上是一封被揉烂了的休书,我展开来看,竟只有寥寥一句:除了卉娘,我谁也不娶。置顶也只是几个字,“休司马家琉婉。”

我大概可以想象到,八十年之前,那位入嫁的女子满怀的希冀是如何冷却了下去,在丈夫自绝之时,又是如何地疯狂失态,可是,既然不愿娶,为何待新娘进门后,才弄得两败俱伤?

寝房中,一副画像已模糊得看不清面貌,仔细辩来,却是我……不,是那位苦命的仙子,一袭白衣,玉立于袅腾的仙气之巅,似透过蒙尘的装裱,穿越八十年的光阴,翩翩然亭立出来。

可她已经被我当作养分吃掉了,而子懿寻她那般辛苦……我抚着裱柩,一时有些愧疚。

我在榻上坐了许久,望向窗外,一株凤凰木长势正好,不时有半枯的叶子掉落下来,风拂过时,荒草舞乱了整片院子。

一次苦难是一次涅槃,然而,多少世的坎坷,才修得一世圆满?

我不是凤凰,就算飞过沧海荒原,也寻不到那一棵要栖的梧桐。

上句与他,下句与我。

未来的一天,我才知,这两句不过在嗟叹我一程走来的坎坷。

我捏决变了一副模样,并在无风的情况下,暗施法术让一身青袍张鼓起来,翩翩然走到姬府门口,那守门的小厮盯着我似离未离的脚,惊得目瞪口呆。

我肃然与他道,“姬府积了八十年的怨气,为何还不请人来清理?”

他抖着手指向我,“神……神仙……”转身跑进了院子。

随即,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趋疾着小步走了出来,姿态稳持端庄,颇有夫人风范,一双杏目甚是温和,只是眉间泛起了几丝焦虑。

我悠然自得地捋着山羊胡子,又高深莫测地注视着虚空,并不去看她。

她来到我面前,压低声音道,“请先生入殿说话。”

我顺利且光明正大地进了姬府。

候爷将我周遭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不太信任,敢情将我当作了招摇撞骗的江湖二流子。

“姬府的事一向密不外宣,先生如何得知这儿积了八十年的怨气?”

他慢条斯理,语气却带着刺探,好奇,以及对未知危险的警惕,一双眼睛精光矍铄。

小厮将茶水递到我手中,身体还有些微的颤抖。

我揭盖浮了浮茶叶,抿下一口,淡淡道,“草民十岁时开了天眼,又习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何处有怨气戾气煞气,自是一探便知。”

候爷“噢”了一声,似乎有些好笑,“一探便知?既然先生如此高明,还请具体说说八十年前候府发生了什么事。”

嘿,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但,他的眼底有些发虚。

我悠悠道,“具体倒谈不上,前因也不甚详细,草民只知候府祖上姬子懿在大婚当日自裁于房中,且留下一封休书,血液八十年不蒸不化。”

一声脆响,候爷手中的茶盏坠成一堆碎片,热气腾袅而起,茶香很快弥漫了大殿。

夫人身形晃了一晃,被下人及时扶住。

也难怪他们的反应会这般大,子懿住的那一处宅子,早就被封上了一层虚无的冥拓界,凡人无论拥有多大的本领,也无法进得去,那门的锁同样大有文章,任是江洋大盗,恐怕穷尽心思也难解其道。

可惜么,我是妖。

我趁二位尚未稳过神来,又道,“候爷和夫人以为,以冥拓界束缚死灵,会真的奏效么?日积月累,一旦死灵怨念抵达最深,恐怕这相安了一百多年的候府……”

我打住不说,一脸凝重地捋着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