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入斗信步行去，不时便见到几具人豹尸骸，不是被箭射中要害，便是如那巨豹一般，被劈做两半。

行了半晌，没见到一个活物。他大为解气：

“郑百魔那老怪物作恶太多，想来有厉害的仇家找上门来，把他老巢挑了，这就叫恶有恶报！”

又想：“那么大件事儿，我在下面怎地没听见半点动静？嗯，大概那时我正在石窟里面练功，声音传不进来。”

山上屋舍，遍地狼藉，却不见郑百魔的尸首，米入斗心下暗骂：“这老家伙多半是逃了。”

挑了床铺盖，打了个包袱背着，来到壑边，见原来被烧毁的那座木桥之旁，又起了一座新桥。

过得桥去，走了十几里，天色渐暗。将铺盖铺在一株树下，躺下身来，不多久便睡着了。

忽听到一阵雷声，他懒得理会，迷迷糊糊地想着：“等雨点子落下来，再躲不迟。”过了片刻，又隐隐听见一声豹子的低吼，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

只见眼前尘头大作，土雾中旌旗隐隐，一彪军马冲了过来。原来他方才听见的雷声却是马蹄砸地的声音。

米入斗正要闪避，蓦地里黄影一闪，一只豹子窜出土雾，疾扑过来。他不及起身，摸到大枪，往那豹子身上劈去。

忽听”呼“的一声，斜刺里一支长槊飞到，也向那豹子砸去。两般兵刃凌空撞在一起，轰然一声大响，马槊劈落地面，深入土中。

米入斗手臂一麻，铁枪一扬，险些脱手。掷槊之人的力道显然胜过他许多。

那豹子虽未被击中，却也被这一声大响震得口鼻流血，瘫在地上。

米入斗心中一凛，一跃而起。只见土雾中黑影一闪，一匹黑马奋鬣扬蹄，飞掠而至。马上一条黑黢黢的大汉，一人一马，便似一块黑炭一般。

那大汉鞍上一俯身，手将马槊抄在手中，信手一挥，马槊带出一扇黑影，向米入斗头顶劈来，势道猛恶之极。

米入斗大吃一惊：“怎么一言不发，说打便打？”

手臂一扬，铁枪迎在槊上。猛听得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大响，只觉一股巨力压了过来，双腿一软，跌坐地上，翻了两个滚，才重又站起。

那大汉长槊也被弹起数尺，“嘿”了一声，似是颇为惊诧，猛地勒住缰绳。

那黑马极为神骏，疾奔之中说停便停，四蹄在地上拖出数尺印痕，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

米入斗这才瞧清，马上那大汉打着赤膊，两条胳膊肌肉虬结，倒有寻常人的腰一般粗细，心想：

“这汉子好生雄壮，瞧他发式，倒不似是汉人。”

那大汉忽又挥动长槊，在空中绕了半个圈，又是一槊直劈下来。

米入斗怒从心起，暗道：“怕了你么！”正要挥枪遮架。

猛听得远远有人大声喊了一句什么。那大汉双臂一震，硬生生的将长槊凝在空中。

米入斗暗赞一声：“好力气！”

只听马蹄声响，一骑疾驰过来。马上之人面目颇熟，正是他从豹头山救出的女真人靶。当日听宋人参客讲，这人是女真军中的一个头目，好似叫室末。

室末翻鞍下马，向那大汉躬身施礼，指了指米入斗，同他说了句什么。

赤膊大汉神色顿时缓和，将长槊往地上一插，跃下马来，猛地一掌拍在米入斗肩上，向他挑了挑大指，说了句话。

米入斗见他神情，知道他是在称赞自己，便也向他一挑大指，道：“好武艺、好力气！”

室末又向米入斗躬身施礼，手向赤膊大汉一引，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想是给他做引见。

米入斗听不明白，心想：“重复一遍总不会错。”

抱拳拱手，将室末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记心不甚好，说得磕磕巴巴。

赤膊大汉哈哈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手臂一扬，向身后军马吆喝了一声。

众军纷纷聚拢过来，将马匹车辆密密匝匝地围成一个大圈，放出岗哨，余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在疏林中席地而坐。

米入斗见这一队女真人共几百骑，军中尚押着十几个俘虏，被长索栓做一串，神情委顿不堪。

仔细一瞧，见他们都穿着褐色短衫，原来是些豹头山弟子。

他恍然大悟：“想是那天室末从豹头山逃出来后，引来大队人马，去报受辱之仇。”

又见那大汉所用的长槊，足有小儿手臂粗细，槊尖扁锐，形似柳叶，几有半丈长短，心中一动：

“那大石上的深痕，一定是他用这条槊劈出来的，这人的神力当真可骇可怖。”

一个随从自赤膊大汉手中接过马匹，又取了张胡床架好。

那汉子大喇喇地叉着腿坐下，举着一皮囊酒，咕嘟嘟喝了一口，又一指米入斗。

那随从便又取了张胡床，请他也坐下，又递上一囊酒。

米入斗仰头喝了几大口。指了指那些俘虏，打着手势，向室末里询问。二人言语不通，连说带比划了半晌，却谁也不明白。

室末跑到俘虏群中，大声喝问几句。一个瘦小汉子颤巍巍地站起来，低声回复了一句。

室末将他从长索上解下，推搡着行到米入斗身前，那汉子弓着腰道：“爷台，小的粗通几句女真话，给您老做个传译。”

室末长长地说了一句，那瘦子眼睛瞪得溜圆，似是不大懂。室末极不耐烦，又说了一遍，这次语速更快。那瘦子更是听不明白，脸涨得通红，连连摇头。

那赤膊大汉正将一囊酒喝光，“啪”的一声，将酒囊扔在地上，只手抓住瘦子衣领，将他拎起来晃了几晃，又将室末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双眼环睁，声如炸雷，那瘦汉吓得浑身簌簌发抖，哪里说得出半个字来？

那大汉“嘿”的一声低吼，左手叉在瘦子颈上，猛地一攥。 “咔嚓”一声，瘦子颈骨立断，脑袋反折到脊梁上，登时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