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入斗举手拍门，大声道：“青山破雾出一线，回首金锥连一串。”

这是顾铁山教给他的切口， 上一句便是“穿云岭”的意思，下一句“回首”二字，扣着顾铁川的姓氏，“金锥连一串”却是他最得意的武功。

相熟之人呢一听，便知二人是穿云寨顾铁川的人马。

寨子里却既无回音，又无人前来查看。

米入斗又喊了一遍，仍是如此，二人微觉诧异，推门而入。

米入斗晃亮了火折子，道：“朱寨主，我是穿云岭顾大哥的朋友，不请自入啦！”

寨子里空荡荡、黑沉沉的一片，无人应声。

只听得回声在寨墙间响个不停：“自入啦、自入啦……”

随手推开几扇门，没遇到一个人，屋内箱翻柜倒，一片凌乱。

米入斗道：“莫非是遭了贼？”

黄若道：“这不就是贼窝么？”

米入斗道：“那就是寨里的人听说恶女人要来生事，收拾金银细软跑路了？”

黄若点点道：“咱们藏起来，杀恶女人一个出其不意。”

摸索着向里行，又过了一重寨门，见不远处一间大屋黑魆魆的立着，门缝微开，透着些忽明忽暗的幽光。

走上前去，见窗纸上映出几个长长的影子，可以看得出人形，侧耳聆听，却没什么响动。

黄若心里害怕，轻轻说道：“呆栗子，咱们别进去，等顾大哥来了再说。”

米入斗道：“我便只望一望。”将门推大了些，黄若也忍不住好奇，躲在米入斗背后张望：

屋内一灯如豆，寸许高的火苗儿静静地燃着。

八个人脸朝里，齐刷刷地立在油灯之前，一动不动。

米入斗正要扬声，黄若捏了捏他的手，道：“他们在练功。”

米入斗不敢打扰，悄悄关上了门。

前等了半晌，忽听得里面传来好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米入斗料得这八人练功已毕，这才问道：“朱寨主在吗？在下米入斗，冒昧前来，打扰您清修了。”

屋内却又没了动静。

黄若奇道：“他们到底在练什么？”

推门去瞧，月光从门口照进来，正洒在一人背上。

这次看得清楚，这人后襟写着个斗大的字——

鸡。

黄若心中一奇：“难道朱寨主服软了，把好好的凤旋寨改作了鸡飞寨，那可够难听的。”

又往旁一人身上瞧去，是个“犬”字。

她更是惊讶，一个个地凝目瞧去，另几人身上也各自有字，串了一遍，却是“五凤涅盘、鸡犬不留”八个字。

黄若大吃一惊，道：“那恶女人已经来过啦！”

米入斗腾腾两步，闯进屋里，将火折子往最左边一人脸上打去。

火光之下，但见半边白里透青的面孔，和一只白灰色的眼珠——

显然已死去多时。

饶是他胆子甚大，也吓了一跳，心想：“死人怎么还能站着？”

又仔细望去，见那死人脖子上拴着一根细绳，吊在房梁上，双脚垂地，猛一瞧上去，倒似静静伫立一般。

黄若见了这诡异之状，只觉一股森森寒气冒了上来，吓得手脚冰凉。

米入斗又要去瞧旁边一具尸体，忽听得一阵细微的咯咯声，似是上下牙相击。

忙道：“若儿，别怕。”

黄若颤声道：“不是我。你别吓我！”

旁边那个死人冷不丁转过身来，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咯咯声，向门口跳去，膝盖连弯儿都不打。

这死人脸倒不怎么胖，一个肚子却大得出奇，哗啦啦响个不停。

黄若心想：“他这肚子里，莫不是装满了人骨头？”

越想越怕，惊呼道：“快跑！”一纵身，从后窗翻了出去。

才一落地，便觉脚下不对劲儿。低头一瞧，又是一张灰败的死人面孔。

她险些吓昏过去，一个激灵，又从窗子翻了回去。

米入斗喝道：“什么狗东西。”呼的一拳，照着那僵尸身上砸去。

那僵尸 “哎呦”一声，往旁边一躲.大肚子却没躲开，正被打了个正着，叮叮当当掉出不少物事。

黄若凝目瞧去，但见满屋耀眼生花，心中登时雪亮，拍手笑道：

“是个贪财的僵尸。”

“僵尸”夺门逃了出去.米入斗一拳打在他肩上。僵尸 “唉”的一声，怀里又掉出两块马蹄银。

黄若道：“僵尸会生财，越打越发财！”

追过去左一下、右一下地往“僵尸”身上打去。

她存心戏弄，打得不重，“僵尸”身上又哗啦啦的掉出好多贵重物事，连声求饶：“姑奶奶别打啦！”

忽听一个声音从寨外远远传了过来：

“朱老弟，老顾来啦！值夜的小崽子们死哪儿去啦？”

米入斗道：“顾大哥来啦，咱们别管这小贼，先找他去！”

黄若道：“好！”反手一抓，正抓在僵尸大椎穴上，内力透入，僵尸扑倒。

在二重寨门处，撞见顾铁川等人。

顾铁川早知有异，两手扣着飞锥，正小心翼翼地向里摸。见米入斗神色凝重，道：

“晚了？”

米入斗叹道：“晚了。”

领着众人回到那间大屋。

顾铁川认得屋中七具尸体，正是寨中七个小头目，逐一看去，却没有朱常鸣。

黄若心头一动，道：“这里还有一具。”推开后窗。

顾铁川探着火把向外一望，蹭地跃了出去，抱起那具胖大的尸体，悲声道：

“朱兄弟，老顾我来晚啦！”

黄若心里七上八下，道：“顾寨主，都是我耽误了你的事。”

顾铁川道：“他死了两三天啦，就算没你耽误，我也赶不上。

他妈的曲蒹葭、五凤帮，下手恁地快，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众人分头搜索，又在寨中一处空地上发现了三十几具尸首，皆是被利器戳中了要害而死，毫无挣扎痕迹——

是被人逼着聚在一处，才遭屠杀的。

顾铁川等虽是见惯了生死场面的人，但乍然间见了这么多尸首，也唏嘘不已，叹道：

“被屠了个干干净净，这寨子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