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王等人装作若无其事，向前行去。

忽又听得“咚”的一声。王飞鸿飞身后纵，低喝一声：“秃脑壳狗子，滚出来吧！”从树后踢出个人来。

林中昏黑一片，依稀见得此人五官扭曲，一张脸上全是野兽咬伤的疤痕，有的还淌着血，甚是可怖。

王飞鸿掏出匕首，往他心窝里猛刺。

那人猛然开了口：“你们是宋人？”

米入斗抓住王飞鸿的腕子：“你会说汉话？”

“在下谢天雷。”

米入斗听这名字颇为耳熟，略一寻思，记起他是罗天派的前掌门，被师侄韩人雄夺了位子，带着掌门铁戒溜之大吉。

心中一奇：“他怎地也流落到夹山来啦？”

“你是罗天派的！”王飞鸿显然也知道这人。

谢天雷拱了拱手：“姓谢的祸不单行，先被韩人雄那王八蛋逼得走投无路，后来又被萧挞马掳到这儿来了。

他逼我给他卖命，老子好歹有些骨气。他就把我充做人靶，给豹子磨牙。唉，畜生们把我一条腿都啃没啦。”

抬起一条瘦骨支棱的左腿，掀起裤管，众人这才瞧清，裤管下只有一根茶杯粗细的木棍。

原来方才那“咚咚”声，是木腿点地的声音。

米入斗大指一跳：“好汉子！

王飞鸿瞪了盖恶虎一眼：“你瞧瞧人家，哪像你一样，动不动就投降！”

谢天雷匆匆地说：“我捡漏逃出来，靠偷喝羊奶续命，东躲西藏了好多天。刚才看见你们躲避辽兵，便跟了上来，寻思着大伙儿抱个团儿。”

米入斗道：“咱们正要逃出去，你一起来！”

谢天雷双眼一亮：“你识得路径么？”

“咱们有些辽国朋友在河边接应，他们识得路径。”

五人赶到河边，见耶律大石一家早在等候，身边还有两匹马、一大两小三峰骆驼。

王飞鸿嘿嘿冷笑：“当真是稀罕事，秃脑壳子竟也有靠得住的。”

两边聚到一处，牵着马和骆驼，一脚深、一脚浅地趟水过河。

行到河心，水已没胸。盖恶虎身材甚矮，想要上马，却见马背上累累赘赘地驮了不少水囊，只好攀住鞍头，将身子漂在水里。

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一队辽兵追近岸边，密密匝匝地列成横阵。

号角响罢，箭如飞蝗，越过众人头顶，“噗噗”地落在水中。

接着又是一声号角，辽兵缓缓将弓箭指低。

众人心中皆知，下一阵飞箭，只怕便要落在身上了。任一人轻功再高，要在没胸深的河水中闪避箭雨，也绝不可能。

耶律大石眉头紧锁，向米入斗一拱手：“恩公且先留步，我去和他们说话。”趟着水向回走去。

盖恶虎大为紧张：“这秃脑壳要投降么？”

王飞鸿压低了声音：“放着他老婆孩子在咱手上，也不用怕他卖了咱们。”

领兵辽将见耶律大石趟水走回，忙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石将军，萧大王请您回去。”

耶律大石朗声道：“秃忽思，我被那姓萧的陷害，回去全家难逃一死！”

秃忽思略一迟疑，猛地拔出腰刀，踏水奔向耶律大石。

米入斗心里一惊：“不好！”

萧塔不烟却毫不慌乱：“恩公宽心，这人一定不会伤害拙夫。”

秃忽思奔到耶律大石身前，扑通一声，挺身跪在水中，将刀举过头顶：“属下恭送大石将军！”

身后一众辽兵齐刷刷地弓箭置地，单膝跪倒：“恭送大石将军！”

王飞鸿等人虽听不懂辽语，见了这情形，却也明白这些辽兵的意思，个个面露喜色。

萧塔不烟淡淡地说：“这些人全是拙夫的旧部，曾随他出生如死。如今他们宁愿被责罚，也不肯忘恩负义。”

耶律大石躬身还礼，快步追上萧塔不烟等人。众军一片肃穆，恭送一行人离去。

众人眼看便要到对岸，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抽泣，静夜中分外刺耳。

接着这抽泣声越来越响，众辽兵嚎啕、哭喊成了一片。秃忽思挥着马鞭不断抽打，却制止不住。

耶律大石骤然停下脚步，眉头紧锁，静静听着。

米入斗凝神倾听，可众辽兵几百张嘴，声音杂乱，他只是粗通辽语，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萧塔不烟扯着耶律大石的衣袖：“快走！”耶律风也在后面推着父亲。

耶律大石双眉一轩：“我岂能只顾自己性命！”挣脱了妻儿，大踏步向回奔去。

耶律风要去追，萧塔不烟将他拉住，黯然道：“让你爹爹去吧！”

耶律风急得哭起来，望着米入斗：“叔叔，你劝劝爹爹，他不肯走！”

“为什么？”

萧塔不烟道：“萧挞马怕拙夫这些旧部叛乱，将他们家属全都看管起来。这些人如放了他，家属皆要被牵连。

拙夫不忍他们家破人亡，情愿回去，好让他们交差。”

米入斗一跺脚：“那不是送死吗！”

萧塔不烟叹了口气：“萧挞马这一招厉害！拙夫倘若不回去，那个爱兵如子的耶律大石便死了。逃出来的耶律大石，也同他萧挞马没什么两样。”

米入斗心想：“他体恤下属，慷慨赴难，无怪在军中深得人心。”

萧塔不烟伫立水中，望着丈夫背影，傲然道：

“我二人夫妻一体，放着我萧塔不烟在，谅那昏君佞臣，也没胆量拿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