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公展瞥了他一眼：“怎地，你认识林大业？”

“嗯……不认识！”马将军拨马就走。

刘寨主冷笑道：“还想骑马，架子不小啊，给我走着回去吧。”一脚兜过去。

他受伤之余，这一脚不算劲急。可马将军寻思眼前情势，要是闪开这一脚，只怕又要招来一顿老拳，那可得不偿失。

他老老实实地挨了，身子一歪，栽下马来。只听“嘡啷”一声，从怀中滚出件东西，撞在石上，碎做两半。

石公展眼疾手快，捞在手里，将两半一拼，却是一匹拳头大小的玉马。

马将军讪讪道：“咱家祖传的物事，图的是个念想，本来就不值什么钱，碎了就更加没人要啦。”

眼巴巴地盼着这伙贼人能还给自己。

石公展见那玉马雕工颇为精巧，背上一只聚宝盆，里面镶着玛瑙、翡翠等各色宝石。

他做过大盗，见识过不少奇珍异宝，乍见之下也觉稀罕，把玉马在手里掂了一掂：“没想到你祖上倒也阔气过。”

三撮毛凑上来一瞧，登时叫了出来：“二爷，这不是咱们的宝贝吗，怎的成了那狗官儿的传家宝啦？”

巩二爷仔细端详片刻，点了点头：“没错，这是咱海盐帮压箱底的宝贝，上次送给林掌门了。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马将军支吾道：“嗯，小将路上捡来的。”

石公展哼了一声：“兔崽子手气恁地好，这倒放你不得了。老子把你收做喽啰，每天给咱捡十个八个的，少了一件，大棍子打飞你屁股。”

马将军忙道：“我捡不来，我老实说。前些时日，兰州地面上聚了不少舞刀弄棍的练家子。上面怕他们惹出是非，派了小将带前去镇抚。

哪知才扎下营来，就有人求见，我以为是来犒军的乡绅，放了那人进营。说起他的名号，嘿，倒和这位好汉爷一样。”

他眼皮一抬，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石公展。

米入斗奇道：“林大业？”

“那是他自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石公展骂道：“老子才是真的，林大业这泡稀屎一样提不起来的名号，竟也有人假冒，这不是怪事么？”

马将军心想：“你这人脑子不灵光，骂来骂去，把自己绕进去了。”

慌忙说道：“对，你是真的，他是假的。那个假林大业大模大样和我说，他是那帮子武人的头头，要借着兰州的地面结盟，请我行个方便。

我心里想：‘嘴里正馋荤腥，鱼便自己跳锅里来了。’正要下令把他拿下，他却抄起我帐里放的铜香炉，两手那么一揉，就成了个铜球，比揉捏面团还轻松。”

众人脸上微微变色，石公展嘴上不肯服输：“哼，那也不算什么！”

“他那点能耐，在好汉爷您眼里，算不得什么。可小将寻思着自己这颗头没那铜炉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假林大业打一棒子给俩枣儿，又哄着我说，要是小将肯行方便，自然不会让我两手空空。这玉马就是定金。”

巩二爷道：“你收了礼，怎地又出尔反尔，把咱们都捉了去？”

“嘿嘿，小将领兵前来，要是一个人都没捉到，回去可不好交代。我把这意思和假林大业一说，他哈哈大笑：‘我方才不说了吗，这玉马算作定金，我再安排一队替死鬼，任你捉了去。保证你不伤一兵一卒，打个大胜仗，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

巩二爷惊呼一声，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半个字也说不出。

三撮毛气得乍了毛：“林大业这个王八犊子，八辈子的畜生。他当了盟主，让咱们留在山顶收拾残羹剩饭，说什么断后接应，却把咱这几十号老少爷们卖了！”

米入斗问道：“林大业眼下在什么地方？”

三撮毛道：“那王八蛋带着人马往西去了，说是要荡平通元谷，把五凤帮连根拔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被闷在麻袋里面……眼前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嗯，应该有两天了。”

米入斗一跺脚：“咱们差了不少路程，得赶紧去通元谷！”石公展等人纷纷称是。

海盐帮众人兀自愤愤不平：

“咱弟兄们这一年多事事听那姓林的摆布，要金给金、要银给银，鞍前马后、水里火里，从没说个不字。”

“最后没什么油水可榨了，就连身上这百多斤肉都让这狗贼给卖了。呸！”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粗话流水价滔滔不绝。林家先祖死前名声不显，死后却在西北边陲之地，忽然间名声大震。

巩二爷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耷拉着脑袋说：“我巩二这双眼珠子瞎了，瞧错了人。连累兄弟们不浅，自当在祖宗牌位前，卸了这帮主的担子。唉，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他佝偻着腰，慢慢向回走。

刘寨主冷笑道：“巩二，你就这么走了吗？”

“哎呦，我这可忘了。”巩二颤巍巍地往地上一跪，“我海盐帮穷途末路，诸位的大恩大德，真不知何以为报，巩二先给你们磕了。来世当牛做马……”

米入斗急忙将他搀起来：“些微小事，你也不必挂在心上。”

刘寨主道：“谢倒是不必。巩二，那姓林的这般欺负你，你就忍了吗？”

“海盐帮人寡力微，不忍又能如何？”

鲍一枭道：“二爷，咱们正要去通元谷，当着江湖同道的面，揭破林大业的真面目。你和咱们一起去，把这件事儿也抖出来，让大伙儿瞧清他的嘴脸，如何？”

巩二爷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些名门大派，谁也不把我们小小海盐帮放在眼里，抖出来又能怎样，又有哪个会帮着咱们出头？林大业要是事后报复，手指头一按，咱兄弟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石公展揶揄道：“都说海盐帮巩二爷有些见识，今日一瞧，不过是只缩头乌龟。”

巩二爷叹了口气：“咱们海盐帮这块肥肉，谁都想来咬一口。忍气吞声、缩头保平安，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本事。”

米入斗心想：“此老一向胆小怕事，当日被江湖中人逼迫，吓得连老窝都一把火烧了。强扭的瓜儿不甜，也不用在挤兑他了。”

他双拳一抱：“既然如此，青山不改，你路上小心。”

石公展将两半玉马扔给三撮毛，又吩咐手下分给巩二爷马匹车辆。

巩二爷领着手下默默走了。米入斗等又押着马将军走出十几里，料他寻不到海盐帮众人，才放他徒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