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业铁青着脸，向刘蓬风一拱手：“清理门户之事，自不用刘兄代劳。”回手一掌，拍在清泰背心。

清泰同虚灭一番剧斗，内力已耗损了十之七八，所余皆凝在双掌，背后篱藩尽撤。别说林大业，就算寻常一个好手，随便一拳打来，也要非死即伤。

他双臂一软，身子向前一倾，胸口正撞在虚灭掌上。在这一前一后、两股大力夹击之下，哪还能有活路？“哇”的一声，鲜血喷了虚灭一身。

虚灭一惊之下，真气立时横突经脉。他不敢稍动，盘膝运功调息。刘蓬风带着弟子冲到近旁，拉开架势四下守定。

眼见得奇变陡生，群豪齐齐惊呼出来，有人诧异、有人愤慨、有人叹息、有人不忍。

清赣剑指林大业，怒喝道：“白眼狼，今日有你没我！”疾冲上前。

清汉晃身将他拦住，二人拳来脚往，斗在一处。清赣武功本就不及对手，再加上右臂有伤，不几下便被制住穴道，拉了下去。

清泰瘫倒在地，目光逐一扫过承天诸道，停在林大业脸上，眼神中大有欣慰之意。林大业容色悲戚，缓缓跪在他身前。

清泰怒道：“你这是干什么！猫哭耗子吗？除了掌门，你还想从老道手里抢些什么？哈哈，是了，你一定还惦记着这个。”

他左手往右边袖口伸去，似是想取什么东西出来，可重伤之下力不从心。林大业将手探入他袖子，掏出一张纸来，展开了递到他手上。

清泰气若游丝：“就是这个！老道能有今日，全是拜它所赐……全是拜它所赐……”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终于手掌一落，将那张纸拍在林大业膝头，便没了气息。

一阵疾风掠过，吹起清泰的半截衣带，恍如一只大手，扑啦啦地拍打着林大业的肩头，似有满心的不甘。群豪见了这英雄末路的凄凉之象，不由得一片唏嘘。

林大业慢慢探出二指，想要将衣带拂开。浑身忽又一颤，泪如雨下，手便僵在半空。

他呆呆跪着，膝头那张纸乘风飘出好远，这才向下一坠，正落到武燕身前。

武燕随手一抄，捉了个正着，举在眼前念道：“太行天书注解……”

群豪齐齐发出“噫”的一声，上千双眼睛，纷纷向他望了过来。其中贪婪者有之、妒忌者有之、目露凶光者更不乏其人。

武燕虽不学无术，却也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哪敢再看？屁颠颠跑到林大业身边，将纸往他袖口里一塞：“还给你！”转身奔回角落。

他才离开，汴京三霸却又奔上前来，齐声喝道：

“清泰老怪物，咱们早就瞧你不是个东西。还说我们芝麻绿豆，你自己才是！且吃老子一人一棍。”

三条棍子并举，“嘭”的一声大响。一片土雾中，清泰尸身一弹，复又坠地。林大业恍似不见，只呆呆坐在一边。

施铁掌哈哈大笑：“墙倒众人推，这三个猢狲，转舵转得倒伶俐！”三霸一棍得手，自鸣得意，也不理他讥讽，趾高气扬地走了回去。

许多人心存不忍：“武痴清泰怎么说也是一代枭雄，死后尸身却受这三个宵小作践！那姓林的毕竟是他师弟，竟无动于衷，难道他也死了吗？”

林大业忽的站起身来，慨然说道：

“清泰师兄，林某恩怨分明。于公，你罪大恶极，我身为掌门，若不清理门户，本派势必为天下英雄所不齿。

于私，昔年恩师辞世，我年纪尚幼，幸蒙你垂怜养育，更以武功相授。你我名则兄弟，实有师徒之情。此间诸事一了，我自当为你结庐守孝，泣血三年，以报昔日恩情。”

他双膝跪倒，嘭嘭磕了三个头，这才长身立起，却早已鲜血披面。

林大业亲手格毙清泰，又眼见他尸身受辱而无动于衷，群豪震惊之余，又觉得此举未免太过凉薄，皆不屑他的为人。

此刻听得他这一番肺腑之言，见得他脸上一片哀伤之情，不少人耸然动容，心想：“他也是万般无奈，设若我和他易地相处，只怕也要如此。”

王平晋手捋长须，赞道：“林大侠不徇私情而忘公义，不因公义而灭私情，正是好汉子的行径。”

施铁掌心想：“好汉个屁！这杂巴戳子把罪责全推给个死人，你个老糊涂怎么瞧不出来？一大把岁数，全都活在猪身上了吗？”

王平晋在武林中威望素着，施铁掌虽则行事张狂，这等话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哪敢说出来？

林大业向丐帮众人深施一礼：

“承天门下清泰、清沂二人狡行诡计，以至项老帮主含恨而终。林某身为掌门，有失觉察，使我江山失一栋梁，武林少一高人。罪过深重，便倾尽天下之水，亦不足以洗清。还请诸位降罚。”

杨大海心想：“你和清泰两个一唱一和，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我。那厮平日在丐帮就没少和你眉来眼去，你们算是哪门子的冤家对头！”

他为人一向养晦，虽瞧穿林大业的心思，可寻思场上情形，承天观高手甚多，群豪中甘当其爪牙的，如白、甘夫妇，亦不在少数。

余者，曲蒹葭善恶难辨，施铁掌虎视眈眈。而本帮才经大变，人心惶惶，更有白快刀等人掣肘。要是马上撕破脸，只怕通元谷中数百丐帮骨干，有全军覆没之虞。如今之计，唯有先定立帮主，待恢复元气后，再来算这笔账。

杨大海盘算已定，殷殷望向米入斗，说道：“咱们群龙无首，为了众兄弟福祉，帮主之位，请你千万不要推辞。”

史灶主也道：“米大侠，你要不当帮主，还有谁能当？”

林大业忽的踏上一步，朗声道：“区区不才，愿自荐为丐帮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