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入斗飞驰到关道入口，眼前黑影一闪而过，正是黄若画下三枚毛栗的那块大石。

他勒住马匹，手指轻轻抚着那印记，想到才见到它时满心喜悦，渴盼着同妻子重逢，可此刻却仍不知她的下落，心头不由得好一阵迷惘。

他在左近细细搜索。山民猎户，逢人便问，大路小径，通通查寻，几日下来，却没她的半点音讯。

这日黄昏，从一条山路绕出来，却到了雁门关北。远远望见一片枫林，已被伐得乱七八糟，正是当日群豪同曲蒹葭激战之处。

他已从上官屏口中得知了此事。信步走过去，见那处深坑已被填平，其上堆起了许多坟头。

一片木牌直指青天，有的刻着某某的名号，看落款当是雁门关的守军，就地敛葬了同袍的尸骸。有的木牌上却全无一字，料来是五凤帮众的埋身之所。

他想到曲蒹葭同赵子业各有所图，勾心斗角，却齐齐在此役丧命。

而那江湖上人人觊觎、无数人为之搭上性命的“降龙术”，也不过是镜花水月。野心宏愿，黄土白骨，到头来全落了一场空，不禁喟然。

凸月澄明，静静地挂在天心里。

米入斗心头忽的一颤：“她吞下玄寒珠的那日，是残月天。转眼间两年大限已近，这月亮每瘦下去一分，她在这世上的日子便少了一天，可我……却寻她不到！”

一时间悲不自胜，双拳紧紧握着，指甲在掌心里抠出了道道血痕。

忽听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背后相唤：“师兄。”回头一望，见上官屏牵着马，凄冷冷地立在月光里。

米入斗黯然叹了口气：“我该去哪里找她？”

上官屏道：“你那天走得急，转日两位范爷醒转过来，说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曾在山道入口撞见过黄妹妹。”

米入斗大喜若狂，急忙问道：“她去哪了？”

“两位范爷说，他们当时想起前仇，就下手偷袭。用猎叉伤了她的一条腿。”

米入斗脸色一变，低声惊呼：“她没事吧？”

上官屏点点头：“她没事。范大爷说，他们两兄弟正要把她捉住，有个女子飞马赶过来，白绫拦腰一缠，就把她救走了……”

“白绫……是姚女侠！”米入斗轻轻舒了一口长气，心中忽地一动：“她这么急着找若儿，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又听上官屏说道：“范大爷说，他们早就想告诉你，可怕你临敌时心意激荡，就忍着没讲。他还说，他们不分好歹，这两柄猎叉，是终身不会再用的了，让我给你捎来谢罪。”

她从马褡裢里取出猎叉，却已被折成四截。

米入斗微微苦笑：“这倒也不必。他们知不知道姚女侠把她带到何处去了？”

“她们飞马往西南去了，两位范爷追出几十里，也没追上，只好作罢。雁门关助战，他俩也因此晚到了半日。”

“西南？”米入斗猛地跳了起来，“她回家了！”

上官屏眉尖轻轻一颤：“家？”

米入斗转过身去，眺望着远处：“那是树林里的一处小院，周围插着篱笆，东南角上堆着柴垛，西南角上搭了个木架，晒着肉脯。院子中间，有棵栀子树……”

他声音越来越轻，整副的心神，全都沉浸于昔日的回忆中。

上官屏却微微扬着脸，向南望去。目光穿过了千里关山，似是望见了九华山十王顶上，几间高低错落的小屋，疏疏散散地围住了一棵老松。

那树下，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牵着个大些男孩的衣角，央着他陪自己玩……

米入斗接着说道：“若儿临别时曾讲，要是那棵栀子树还活着，她就也活着。我上次走的时候，瞧见它快枯了，就只有三十九片黄黄的叶子。我……我怕万一……”

上官屏和声安慰：“你用情良苦，不会有万一的。”

鼻子一酸，泪珠儿点点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