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伊在心中沉思着，一旁的艾米莉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也下意识地跟着听了下来。

“怎么了？”

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路中心有着一个隐藏着地下火车烟囱的花园，现在是凌晨，火车还没有运行，所以静悄悄的，没有白色带着水汽的烟雾喷涌而出。

科伊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不由向艾米莉问道。

“你在心里纠结什么？让我猜一猜。”

艾米莉对他微微一笑，脸上流露出自信的光彩，在科伊眼中远比一旁根本没有什么用的路灯亮眼，她拎着包走到他的面前，指向两人面前那条笔直的道路，说道：

“这个选择是活下去，它是最直观的道路，也没有那么多坎坷，只需要继续走下去就好了。”

她又指向右侧的道路，那是一条小巷子：

“这条道路是变强，它与活下去通向了相同的方向，但并不好走，也有可能会出现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向我们打劫，但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这条路看着小，其实四通八达。”

她最后指向了左侧，那是一条宽大的马路：

“这条路……是你所说的拯救，在这条道路上，你会遇到更多的人，遇到更可能大的麻烦，也许是一个帮派的抢劫，更有可能是突然失控的马车，但你的身边也会有很多帮手，它足够宽敞，但也需要你小心翼翼地行走。”

艾米莉收回手指，转过身，轻笑着看向科伊，问道：

“我说的对吗？‘路人’先生，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你的选择了吗？”

科伊呆呆地看着艾米莉，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了一句：

“你还有‘观众’途径的神奇物品？”

艾米莉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住，不知为什么，白净的俏脸一下变红，但又迅速消失，双眼炯炯地瞪着科伊道：

“别岔开话题！现在是我在问你。”

“我不知道。”

科伊继续着他的答案，看着十字路口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这个选择并不是可以如同克莱恩加入值夜者一样权衡利弊之后做出选择的。

这其中包含着太多东西，他们无法被称为交易品，被放在天平上用来衡量。

也正是因为科伊一直在心中坚持着这一个观点，他才如此迷茫。

他不是一个善心的人，也不是一个不怕死的人，更不是一个永远考虑自己利益的人。

他只是觉得，他自己想要，也应该做到一个“极致”。

如果想要变强，那就变得谁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用来交换利益。

如果想要活下去，那就变得谨慎，彻底离开漩涡的中心，离开贝克兰德，离开哥的视线。

如果想要拯救，那就尽自己可能的，做到最好。

科伊看着自己眼前的十字路口，静静地看着，逐渐出神，出神到明明艾米莉在他面前转悠，对他说话，他都听不清，听不到。

他的视野逐渐上升，或许是他的灵魂在逐渐飘忽，他上升到天上，从上向下俯瞰，看到了一个个人走在既定的道路上，看着道路上的车水马龙，看着有几场冒着浓烟的车祸和飘散的哭喊，耳边似乎还逐渐传来熟悉的警笛音。

他再一回神，有看到了正伫立在路中央的自己，自己正突兀地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就像是一个被十字架束缚人，无法挥动双手，无法迈动双脚。

可是，束缚自己的真的是道路吗？

他看着自己，对自己问道。

不是的，所有的选择其实都是自己的选择，束缚自己的，从来都是一个人自己的内心。

科伊对自己回应道。

那么，你又要如何束缚自己呢？

选择活下去，以庸人自居？

选择变强，成为高坐在神位上，利益的傀儡？

还是选择拯救，如同幼时憧憬的大侠，为民众，为心中的不平挥剑？

【选择了一条路，就要一路走到生命的尽头。】

哥的话还回响在脑中。

【你要明白“选择”，也不能仅仅“遵守”，而是“破坏”。】

“遵从自己心的感受。”

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科伊看到艾米莉拉着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人生是很漫长的，当你做不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人生也是短暂的，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能做到让自己开心，就足够好了。”

做自己开心的事。

似乎又是一个选择。

科伊无奈地笑了笑，他最终还是无法做出选择。

或许听起来非常磨叽，但他的思想其实非常矛盾，这四种选择他都想要，但结果是可以遇见的，如果真是这样，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无法做到。

“回去吧，明天晚上，还要带莎伦他们去一个地方。”

科伊揉了揉艾米莉蓬松的黑发，就像是撸猫一样，不顾艾米莉满脸不爽地表情，拉着她抬起拍掉自己的手的手，向着东方走去。

那里是东区，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也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

第二天，也就是周五晚上。

睡了一个白天的科伊和艾米莉走进蔷薇街。

这里和一般的街道没什么区别，黑绿色的街道与随处可见的粪便，浮着白色透明泡沫的污水顺着街道流进下水道，浆洗女工蹲在自己家的门口洗着那些被洗得惨白的衣服，被水漂得苍白的手能拿得起堆叠成小山的衣服，却拿不起足以喂饱自己和家人的食物。

街上还能看到醉鬼和流浪汉，有几个鬼迷心窍的家伙偷偷地上下打量穿着干净，易容过后的艾米莉，被科伊随便看了一眼后，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两人沉默着走到街角，艾米莉还在生科伊不理自己的气，所以她也不理科伊。

打开老海盗咖啡馆的木门，里面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面前多是饭菜，有的身上还蒸腾着汗气……就是冬天运动过后身上冒烟的那种情况，这里就在码头区与东区的夹角，工人们在这种饭馆吃饭是一种日常。

科伊走到里面，老板的柜台前，屈指敲了敲桌子，引起趴在桌子上写奇怪符号的老板注意后，对他说道：

“来一杯血腥玛丽。”

“正好，我今天托船夫给我带了一瓶威士忌，跟我进后厨来拿。”

从上次雾街接头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出于谨慎，他和艾米莉每一次来到这里用的面貌都不一样，每一次使用的暗号都由爱德华做了调整。

带着变成大众脸有雀斑的学生妹艾米莉走进后厨，又通过后厨的后门离开，走进后街的巷子，在巷子的对面还有一扇被垃圾堆掩埋的门，科伊将门连同垃圾一起拉开，先让艾米莉进去之后，再对这个买不起近视眼镜的老板点头示意，随后关上了门。

老板摘下头上带着的灰色鸭舌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和头顶上硕大的老人斑向科伊回礼，随后慢慢地将散落的垃圾堆上去，将门遮掩。

“怎么样？调查清楚了吗？”

这是一件非常狭小的卧室，只有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和一个带有软垫的椅子，椅子上的爱德华正拿着血袋喝里面的鲜血，露出森白尖锐的犬齿，他对进来的两人问道。

“已经可以确定了。”

科伊点点头说道：

“东区有很多无知少女会在一些无人的巷子里失踪，她们的去处，便是卡平的住宅，这与纵欲派的需求相吻合，如此多的女性……呵，他想要干什么根本不用我多说。”

科伊表情不变地说着绝对正确的话，一本正经地骗着眼前这个被推上台面的“刀”。

“好！”

爱德华一口把血袋里所有的血喝下，扔掉袋子，一拍大腿，决定道：

“那就今晚，直接袭击卡平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