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医生这话就和圣旨没区别。

阮予当然是打算胡吃海喝一顿，想到自己接下来，月子期间的清汤寡水，还有那些减肥塑形的课程，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和爸妈说了吗？”

“还没。”

“那先别说！”

顾宥辞见她一副小可怜样儿，接过卢医生递来的需要核对签字的东西，不由弯了嘴角，签字完递过去。

“想吃什么?”

“给我整个红汤牛油的锅底。”

阮予捧着肚子要求，“吃最后一顿口味儿重的，我以前公寓附近那家，很正宗，肉都来一份，碳水少一点就行。”

顾宥辞：“……”

都要生了，最后一顿都这么克制。

女艺人的自我修养。

阮予吃肉确实不长胖。

她工作期间很少吃主食碳水，每天代谢量又大，连身材管理都不需要了，想吃的吃，身材照样嘎嘎好。

“可以吗？”

阮予看向准备出去的卢医生，见她大方点头，“当然！我说过了，这一顿只要你这个作为妈咪的开心，都可以。”

“医生说可以的。”

“嗯。”

顾宥辞哪里拗得过她。

毕竟刚吃过午饭，他打电话给何子岩，让他订了小锅，晚一点送过来，陈束这段时间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有些跑腿的事儿轮不到他。

“让胡妈也别报备。”

护士在给阮予拆肚皮上的监护仪，她提醒了一句，见顾宥辞点头才安心，生怕最后这顿放纵没了，就是千算万算没想到……

吃的时候来宫缩了。

大晚上的。

阮予生理期都不怎么疼过，这下，把这辈子的姨妈疼都一下子疼完了。

她放下筷子直皱眉。

“啊……”

顾先生一边给阮予端着水，一手扶着老婆掐他的手，神色也绷着紧紧的，阮予偶尔得空了又赶紧吃两口，实在疼了就抽他一下。

“我现在看着你就烦。”

顾宥辞：“……”

我也没办法。

他心里当然是难受的，见她疼，他眉头就没松过，任由她又咬又掐的，衬衫被搞得皱巴巴一团，林培因进来看到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忍不住笑出声。

“妈咪……”

阮予见她终于从卢医生那儿回来，简直看见了救星，林培因一靠近，她就抛弃顾宥辞的袖子，直接抱住妈妈掉眼泪。

“是谁说不愿意挨刀子？”

林培因大大的手提袋没处放。

“我来。”

顾宥辞接过来，按着丈母娘说的整理了一下——

里面是一件缝制好的小襁褓，红红的颜色，还有一身米白色的小衣服，白帽子。

料子软乎乎的。

一看就是刚洗干净晒了太阳，一会儿给偏偏的。

难怪来得晚了。

林培因轻轻给女儿抹眼泪，“这年头，多少人想着剖呢，人家就是不愿意挨这几个小时的宫缩疼，你真就是不听话。”

“我不知道这么疼……”

阮予突然就不坚强了。

“我感觉……被人拿刀子在钻我的肉，整个骨头都要被挖烂了……”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瞥到顾宥辞在叠小衣服。

“说的什么话！”

林培因无可奈何。

但见她吃的差不多，也不让阮予坐着，实在心疼也知道对顺产的人没好处。

好说歹说，扶着女儿起来走走。

阮予起身之后，每迈开一步都是腿发抖，就这么五分钟里……

感觉过了一年。

直到顾宥辞如同救世神走了过来。

“让阿辞扶着。”

这时候老公扶着肯定舒服些，高高大大的。

这间Vip待产室是三室一厅，林培因见大厅放着待产箱，还没有人整理，她找了个理由走了，还嘱咐了一句——

“不许惯着啊，到时候遭罪更久。”

语气也是沉重的。

毕竟哪儿有妈妈不心疼女儿的，都是自己遭过的罪。

阮予嗯了一下。

顾宥辞扶着她靠在怀里，见人湿润润的眼睛，心里颇为难受，等到林培因一走，他还是没忍住心疼，将人抱到了床上。

见她眼泪和珠子似的掉。

“怎么了？”

他抹抹妻子的眼泪，声音柔和的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能打无痛？”

阮予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无了，脑袋抵在顾宥辞肩膀上，“我好像把自己想的太勇敢了点……顾宥辞，我真的好疼。”

每一个字都轻的。

可医生半小时前才来过，进行了一次指检。

让他们等进入产程才上无痛，不然到了后面无用，阮予只会更加吃亏，这时候……还是等待偏偏自己努力的阶段。

外面天已经黑了。

顾宥辞说不出心中煎熬。

往日在他怀里巧笑嫣然的女孩儿，此时褪去一身青涩与娇俏，只剩下脆弱与痛苦。

她在发抖。

阮予没有和他开玩笑。

她攥紧了他的衬衫的领口，呼吸短促而颤抖，时不时溢出一些痛呼，宫缩已经很规律，她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额头附上一层薄薄的汗水。

晶莹剔透。

“我想躺着……”

阮予终于得了一丝空闲。

顾宥辞无言，只低头吻了吻她额头，扶着人缓缓侧躺下。

这回没犹豫——

直接按铃喊了医生。

他们房间的铃是通到卢医生办公室的。

很快人就来了。

就这么半小时，阮予整个人直冒汗，卢医生也惊了一下，让顾宥辞出去后，帮阮予检查完，发现已经开了两指了。

非常完美的产程。

简直快的不行。

这次，阮予期待已久的麻醉师飞速赶来。

不到十分钟，还给顾宥辞一个不再是小哭包的老婆，阮予躺着眨巴眼睛，等待麻药起了效果，还有心情拿手机自拍，看到画面里有点苍白的自己……

还十分倔强地修好了图。

顾宥辞这下哭笑不得。

林培因从外面厨房热了吃食，端了一碗鸡丝粥进来，让顾宥辞都给喂完了。

一口不剩。

“还难不难受？”

顾宥辞心情大起大落，实在是没敢离开一步，阮予随意摇摇脑袋，继续逛微博，他放心下来摸了摸她的辫子。

凌晨四点，阮予开了十指。

待产室变成产房以后，就完全关上了门。

到了最后关头，林培因正巧碰上汪晴云扶着老太太赶来，和人解释情况后，第二产程已经开始了，她也就没进去。

所以最后 ……

陪产的还是顾宥辞。

不过阮予完全不在意了。

因为无痛泵可能是来救她命的，开始生产的时候，她竟然都是不疼的。

但感受却很清楚，很真实。

包括每一次宫缩。

她把心思全部放在了即将出世的孩子身上，她出汗，顾宥辞握着她的手就出了更多，简直颠覆了以往的形象。

变成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准爸爸。

卢医生非常专业。

整个产房里，只有她温温柔柔鼓励的声音，助产护士偶尔搭话，比起很久之前、刚怀孕不久做的那个凶险的生产梦……

这次才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

“好棒。”

“好好好再一次。”

“我们小家伙脑袋出来了，好，吐气，慢慢一点点……”

顾宥辞给予妻子基本的尊重，在阮予视线范围里，他眼睛只会停留在她脸上，不停地握紧她的手，不时为她擦擦汗水。

只有紧紧绷着的下颌线，透露出他的紧张和不安。

视线所及之处……

是阮予漂亮沾满汗水的睫毛，是隐忍紧蹙的眉毛，是她偶尔歇息恍惚，湿漉漉的眸子和略微凌乱的碎发。

良久……

“呜啊——”

一道响亮的啼哭声响彻病房。

产房内外的人，心里都不由跳了一下，顾宥辞生平第一次……眼神有些茫然。

那个医生手里的小身影。

小而软。

只有一点点……还不及医生手臂长。

“好了我们宝贝出来了！”

卢医生带着口罩，眼睛里的笑意深深，她惊讶这个干干净净的小家伙，身上连胎脂和秽物都非常少，她将孩子熟练地擦了擦。

首先放到阮予胸口上。

“妈咪抱抱先。”

这句话点醒了被喊到的人。

阮予只感觉到，胸口那团热乎乎的小东西，她缓缓垂眸瞧了一眼……

偏偏皮肤还有点红，淡淡的眉毛看不出像谁，但形状极为漂亮，刚出生，就能依稀辨认出漂亮的双眼皮，小鼻头粉粉的一个。

脑袋上的乌发湿漉漉的，看上去还挺茂盛。

阮予没有力气说话。

她缓缓抬手，轻轻戳了戳小家伙的拳头，软糯的要命。

瞬间就想哭了。

殊不知她在进行着一系列动作时，顾宥辞也在看她，见妻子还未笑先落泪，指尖蹭到她落下的热泪，亲了亲她怀里的粉团子。

“不开心吗？”

“偏偏这么可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女儿。”

他眸子也湿润起来。

顾宥辞盯着阮予和她怀里的偏偏，若不是卢医生过来让他剪脐带 ，眼神都要挪不开了，助产护士过去称重、给小姑娘量身子，还要确认小手指头是不是五个……

她也不哭，哼哼唧唧的，小拳头、小脚丫挥来挥去。

原来真的没有看错……

偏偏很听妈咪的话。

就是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