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湛用了几分钟消化了林鹿秋的话。

他们对视而坐，偶有晚风吹过来，温和而潮湿，仿佛林鹿秋的话，简单几个字，却赋予了一个人完全不同的特质。

叶湛接受了林鹿秋的话，问她，“所以，现在的你不记得我们曾经是认识的，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有一部分记忆还在，但有一些内容，比如小时候，我一点都没有印象。”林鹿秋想了想，“坦白讲，这毕竟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情，就算我记得，我也只是拥有记忆而已。”

记忆无法改变现实。

“其实刚登上旖梦号的时候，我就有过质疑，觉得你好像和我原来认识的林鹿秋不一样了，可外表看起来又完完全全是一个人。我那时候根本没有多想，也觉得根本不可能。”

林鹿秋俨然一笑，“现在呢？”

也许已经对她失望了吧。

“现在……”叶湛靠着椅背轻轻一叹，“可以让我捋一捋思绪，然后把我想说的全部告诉你，好吗？”

“当然可以。”

晚霞已经所剩无几，沙滩别墅，无际海平面，都笼罩在落日余晖之中。落日成了人心中最后那点难耐的心事，难耐的光阴。

叶湛的苏打水已经空瓶，他将目光收回，温和地看着林鹿秋，“我接下来的话或许有些长，希望你可以听我讲完。”

林鹿秋点点头。

“我第一次见你，你刚满五岁。那时候我父亲带我参加你生日宴之前我并不知情，以为只是父辈好友间的走访。直到看到你张大眼睛笑嘻嘻地叫我哥哥，我才知道我也是那天的主角之一。”

林叶两家世代交好，到了林锋和叶城泽这一辈亦然，因为林家小女儿林鹿秋的出生，让两家萌生了结亲家的念头。

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年龄虽然不算相仿但也说得过去，在林鹿秋五岁生日宴这一天，她第一次见到了十三岁的叶湛，少年如隐于市的松竹，有种踏实又沉静的感觉。

刚满五岁的林鹿秋像是个粉粉糯糯的小丸子，可爱娇气，活泼好动，不同于以往总是站在家族使命一类事情的对立面，这一次叶湛竟然对结亲家的事没有反感。

后来，林家女儿意外走失，惊动了整个北城。

豪门千金不慎流落人间，成了当时茶余饭后最大的议论对象。林家用尽了所有方法，仍没有找回他们的小女儿，林鹿秋仿佛人间蒸发，生死未卜。

林锋为了安抚太太钟琴音，从孤儿院中挑选了和林鹿秋同一天、只晚了林鹿秋两个小时出生的一个女孩，带她回了林家。

从此林家再无林鹿秋，只有掌上明珠林菀。

因为遗失过女儿的种种晦暗，林家夫妻待林菀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尤其是钟琴音，宠溺着林菀长大，要什么便给什么。哥哥林昱宁也对妹妹百依百顺，把那些在亲妹妹上亏欠的，还来不及做的全都弥补在了林菀身上。

外人都以为，林家夫妻找回了丢失的女儿林鹿秋，只是改了名，并不知道林菀是抱来的。

但叶家不同，因为关系紧密又已经定过娃娃亲，叶湛从一开始就知道林菀不是林鹿秋，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在他心里，林菀根本无法取代林鹿秋。

他一直在默默寻找当年的小女孩。

直到有一次，他刚刚踏入娱乐圈，第一次进入剧组做男主的光替。当时林鹿秋是出道满两年的小演员，在剧中演女主的小丫鬟。

一部仙侠剧，光替也要吊着威亚四处飞。而叶湛本身毫无经验，一切从零开始，不免被导演骂，因为他的熟悉导致进度拖延，剧组其他人也都排挤他，除了林鹿秋。

同为组里无名之辈的小演员，他们惺惺相惜，林鹿秋会告诉叶湛吊威亚要注意什么，在他被道具组排挤的时候安慰他，会在拍夜戏的时候默默帮他点一杯咖啡续命，那些不经意间透出的善意深深吸引了他。

他进入娱乐圈之后刻意隐瞒身份，只想用自己的努力在娱乐圈换一个地位，没人知道他是堂堂叶家的公子哥，直到现在亦然。

后来叶湛才知道，林鹿秋就是林家失散多年的女儿，是和他定下娃娃亲的人。但那个时候林家排斥亲女儿，倒把林菀视为己出不肯放手。

再接着他听说了林鹿秋拿到《向往的大海》常驻的资源，便跟着也接洽了这档综艺。

再后来，他们再遇见，发生了种种。

“我承认，在刚入行的时候对林鹿秋有过好感，但是仅限于好感，后来知道林鹿秋身世的实情之后怜惜占了上风，直到和你在这个节目上相处才渐渐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叶湛沉默几秒，眼神坚定，“我喜欢的是你，并不是曾经的林鹿秋。”

林鹿秋默默敛眸，心脏不自觉收紧。

像是被谨慎扎破的一个瘪了气的气球，从细微针眼中漏气，又被贴了一道创可贴，但仍可从缝隙里缓慢漏气。

她看着叶湛的眼睛。

那样一双深情的桃花眼，此时此刻却如温潮漫漶而来。

“叶老师，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答案。”

她还没有完全适应林鹿秋的角色，即使叶湛的喜爱之情出自于她本身而非原主，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原主与叶湛曾经的种种之上，是和原主脱不开关系的。

“我知道，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叶湛轻轻勾了一下唇角，“我只是把我想说的都告诉你，你的答案，我们可以慢慢找。”

夕阳坠到了海平面以下，天台陷入一种荒寂的昏朦。

林鹿秋沉默着点点头。

“不过被曝光这件事情不能等，你要告诉我，你想怎么办？”

林鹿秋想了想，“可以辟谣吗？”

她心里乱，但无论如何，这件事的结论是假的，他们不是情侣，谈不上热恋。

林鹿秋更不想借此炒热度。

“当然可以。”叶湛答应她，“你想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