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里他们要兵分两路，一路去兵部的案牍库盗取卷宗，另一路则去秀水街的福来客栈私会“客商”。

也许两个都是陷阱，但既然有疑点，有信号，若是不去，那便什么都捞不着，这不是宋念卿的作风。

被人掌控愚弄的感觉从来不是他想要的，他必须奋力一搏，哪怕前面是荆棘，是深渊，他都必须一试。

不试，怎么知道呢？

“又走神，我在问你话！”君梨等了良久，见他目光怔怔，虽然目视于她，但是眼神涣散，不知何往，不禁拍了拍他脸，“想到什么了？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宋念卿抿了抿唇，思虑着摇头，“他武功很高，我若没有负伤，也未必控的住他。”

这么狠？！君梨吃惊的攥紧了拳头。宋念卿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比之御风，劲风他们更胜一筹，而且他一向自信，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怎不叫人忧心忡忡。

“你说，他跟福来客栈的……人……是一伙的吗？”

到底还是犹豫了下，说到福来客栈，说到那个人，她内心无限矛盾。

所有美好都停留在儿时，那个人真是她父亲么？

若是，她还能亲亲热热的叫出口么？

宋念卿把她的拳头强行掰开，手指穿插进去，与她合二为一。

他知道她乱了，他必须给她打气，鼓劲，否则日后的抉择会很难很难。

“别慌……看着我！”他的声音如往日那般沉着，冷静，仿佛任何事都惊不到他，轻若浮云，“我教你怎么做。”

君梨对上他的眸子，漆黑明亮的眸子。

“听我说，君千里已经死了，十年前就战死了。回来的这个人叫顾朝，别管他想做什么，他的目的很不简单，而且绝不是为了你。这一点，你必须牢记，否则你今晚将无功而返，甚至无法回转。”

“……”是的，胡金说过，君千里已经改名，现在的他叫顾朝，是尧国那个婵雅郡主的夫君。

“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不要想着他是你父亲，你对他有天然的亲近。错，有些恩情该断还是要断，尤其在家国利益面前，你必须有所取舍。十年前他已经做了选择，他选了尧国而非是你，现在你也必须做出相应的选择，要么跟他走，要么送他走，二选一，没得商榷！”

“……”送他走？君梨心下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君梨，你告诉我，你想跟他走吗？”

君梨猛的摇头，这个答案她想都不用想。若是没有遇到他，父亲的出现绝对是天降救星，可是现在，一切都已改变。父亲他还活着，这个消息除了让人震惊和唏嘘之外，还带来了巨大的隐患，若是处理不当，除了她，宋家也会血流成河。

“那你就送他走！”宋念卿将刚才那把匕首亮出来，“杀了他！”

！！！

“你……你之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君梨忍不住手指发颤，杀人？她连鸡都没杀过，而且这人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我知道这样很难，但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因为他此番回来，留下这样的信息，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为什么？”

“他就不该回来！”宋念卿目光如水，寒潭之水，声音更是冷的像冰，“回来会死很多人，包括你我。他是个聪明人，如果这一点都想不到，就不可能活到现在，还风生水起成了郡马。”

是，她的父亲当年曾是君氏的骄傲和希望，只是因为她的母亲而弃文从武，改变了初衷，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啊！！！君梨皱着脸，头脑里一片嘈杂，仿佛有阵阵鸦鸣，心里也七上八下，乱如牛毛。

“如果一个人的回归是来取你的性命，包括我的，你愿意吗？”

“不愿意！”这一点，君梨果断否认。

“那他现在就是来了，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欢不欢迎，他就是来了，而且还主动给我们传递消息，你待如何？”

“可是……你让我杀他……我、我做不到！”她直言不讳，痛苦的箍紧他手，“我……真的做不到！”

“那你能做什么？”

“让他走！别再回来！”君梨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希望从他眼里得到肯定和支持。

“他不是为你而来！”某人十分无情的给她一击，“他找你另有所图，你觉得你的话他会听吗？”

是，他现在是尧国的郡马，他选择这个时候回来，多半跟尧国的谍网有关。陈和的联络点被拔了个七七八八，他们内部出现了问题，也许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修复谍网，带走陈和……

而她，不过是他的顺势而为，举手之便。

心脏莫名的痛了一下，丝丝酸楚徐徐蔓延。他已经在另一个国度娶妻生子，尽享天伦，午夜梦回，他还会想起以前的日子吗？在他的心底，是否还有她和母亲的身影？

“我还是会努力劝他走，这些年他对我不闻不问，我希望他能看在我们父女一场的份上，远离纷争，远离大禹，远离你我的生活！”君梨心下一横，把那万千愁绪统统抛却。

想是没有用的，她要见到那个人，亲口问一问，哪怕知道是什么结果，她也要问！

宋念卿唇角微勾，不乏苦笑，“梨儿，你太天真了……”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不甘心！”她是倔强的，骨子里的倔强与生俱来。

他也是。

所以，他能理解她此刻的心境，希冀，也明白其中的纠结乃至痛苦并非几句肺腑便能化解。

即便结局一目了然，但作为当事人，若不给她撞一回南墙，她如何能够自省？能够痛醒？

只是这个试错的成本有点大。

“好！”宋念卿没再反对，“那你今晚依计行事，不管形势如何，一定要记住我的话，情况不对就赶紧离开。”

“嗯。”

“还有，他是顾朝，不要感情用事，知道吗？”

“嗯！”君梨又重重点头。

对，他是顾朝，再不是那个疼她爱她的父亲。

八年的养育之恩，十年的不闻不问，有些事会很复杂，有些道理却十分浅显，她不是他的那个宝贝女儿了，早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