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人类还是妖怪，都有好坏之分。

同样是水怪，水马一族却是官方派过来的代表，在整个救灾行动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他们不仅送来了物资，更是集体施法，控制着德顺县周围多余的水退回到河渠里头。

这么一退潮，自然也就暴露了不少没来得及逃脱的坏心水怪。

这次的水灾的确是天灾，但架不住有妖怪就是看人类不爽，借机搞破坏。

对于这些妖怪，水马会全部捉拿归案，带回去统统关起来，接受河神的劳动改造。

这个世界同样有着神明，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是另一套编制体系，像青苗神、十八姨、石姑那样的，也是神明的一种。

他们不归朝廷管辖，却也与朝廷密不可分，面对灾祸，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只有发挥各自的优势，才能保障普通人与普通妖怪的生活。

“我保证，拍完最后这一组就回去。”周怀棠冲上清道长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上清道长只能由着他凑过去，对着水马控水时的场面一通狂拍，看到长相奇特的陌生水怪暴露出来，又赶紧拍拍拍。

水马们见这个小鬼魂抱着黑匣子不知道在干嘛，时不时会好奇地看过来。

但毕竟不碍事，所以他们也没拦着，只当周怀棠是没见过世面。

有几个性格外向的水马居然还主动搭话，问他是不是想旁观学习施法？

这个角度看得清晰不？

要不要给他介绍那些水怪的特性？

周怀棠来者不拒，拍得更加起劲了，甚至还让上清道长帮忙拿相机，帮他和水马兄弟拍张合照。

上清道长在照相馆里待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摸到相机。

他感受着手里的重量，再通过显示屏去看镜头中的人物，有几个小方格自动锁定周怀棠和水马们的脸，十分清晰。

他轻轻按下快门，但由于没开闪光灯，听不见咔嚓声，一点“拍照成功”的实感都没有。

周怀棠飘回来，把相机接走，检查刚才拍的照片，确认没什么问题。

水马们也凑着脑袋过来看，惊奇这个黑匣子居然是这么用的。

周怀棠听说他们要留在德顺县待一晚上，便承诺明天把洗好的照片送给他们。

彼此没有聊太久，水马头领喊妖过去继续干活，周怀棠和上清道长这才离开县衙，返回照相馆。

回去的路上，上清道长问周怀棠要相机看看，那毕竟是人家的命根子，宝贝得很，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周怀棠在水灾期间拍了不少，正巴不得找人分享呢，十分大方地把相机交给上清道长，还教他怎么翻动相册，看历史照片。

上清道长一边翻看，周怀棠在旁边回忆，他拍这张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故事，拍那张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上清道长听得十分着迷，他道：“周师傅，这照片就跟文人们写诗作画是一个道理，只要创作之人心中有内容，那照片便是有意义的。”

“道长说得太对了！”

周怀棠觉得上清道长不愧是游历人间几百年的老妖怪，一下子便看透了。

他还在世的时候，有些网友就喜欢挑刺，说什么拍照不如绘画写文章有灵魂，他看多了，也就懒得去争辩。

所以说，思想开不开明，不分朝代，分人呐！

上清道长正好翻到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穿着蓑衣的衙役，半个身体泡在水里，沿着街道冒雨前行。

他左手抱着一个小乞儿，右手还有一个长着猫耳朵的小妖怪。

“看到这张照片，老朽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人妖应是平等的。”

周怀棠笑道：“我拍的时候，想的却是，这是个很好的时代。”

上清道长一怔，然后认同颔首，“您说得对。”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落寞下去。

再好的时代，依旧有着瑕疵，多少妖怪的性命被掌控在与之牵绊的人类手里，这种不平等，真的无法打破吗？

其实并非没有办法，像他自己，修行成了大妖，便能挣脱开古墓的束缚，可并非所有妖怪都有这个天赋去修炼……

否则，他早就拎着小伙伴们去修行了。

上清道长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恢复成以往吊儿郎当的神棍样儿，跟周怀棠一边聊一边回了照相馆。

见了顾星烟，周怀棠又把自己的照片给分享了一遍，拍摄感想还不带重样的。

顾星烟十分鼓励周怀棠的业余兴趣，还允许他自费使用店里的洗印设备，做成册子收藏起来。

积水退去，德顺县范围内的乌云被水马们联手打散，桃源街的路面得以重见天日。

不少街坊邻居纷纷大开门窗，清洁自家院子，把泡过的家具搬出来晒晒久违的太阳。

大家在家里憋了好几天，总算能出门了，见到隔壁邻居也在忙活，都热情地聊上两句。

街坊里重新恢复了人气。

衙役又来敲锣传话，这次终于是个好消息，说是让每家每户派人去领物资。

水马车队前脚赶来，将水患排除，知府派来的官吏晚半天过来，专人负责专项专款，双方互相监督。

岑家派了岑庆贤和许琇云过去，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没一会儿，阿宝就在晴娘的陪同下，蹦蹦跳跳地过来找顾星烟。

“掌柜姐姐，我来拍照啦！”

顾星烟半蹲在小家伙面前，“阿宝，就你一个人拍吗？”

“当然不是！我们要全——家一起拍！”

晴娘掩唇笑了笑，补充道：“掌柜的，我家先前预约过一套全家福，现在人总算齐了，您看方便预约什么时候？”

“今天不早了，我们明天开业，约在明天早上，您看如何？”

“可以的。”晴娘把定金交了，之前已经约过一次，所以不用再花时间选题。

顾星烟一边登记一边问道：“看来这次水灾是彻底过去了，没有人员伤亡吧？”

晴娘摇摇头，可惜道：“总有些人家比较粗心，有几个妖怪的真身受损，没多久就去了。”

晴娘此时也一阵后怕，她岑家的门精阿野，若不是有阿宝提醒，差点就……

想着，她叹了口气，摸摸孩子的脑袋，告辞回去了。

顾星烟也想到了店里暂住的十几个小妖怪，感觉妖生也挺不容易的。

她扭头看过去，就见没事做的小家伙们凑在上清道长身边，一起看妖怪故事。

他们表情平静又乐观，即使身体正在走向衰败，也没有露出一丁点的负面情绪。

自从知道照相馆帮不了他们，他们便打算等水灾结束就离开。

顾星烟没有打扰，依旧坐在靠近门边的柜台后，支着脑袋，看外头的雨后晴空。

这时，一个衙役领着三位水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