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里的日子，慢悠悠地过去。

旅行计划也在一点点推进，随着去过的位面越来越多，图腾们的房间里，摆上了越来越多的纪念品。

麦子婆婆也在自己的特殊单人间里习惯了下来，并将之布置得没那么像个病房。

她的石膏早就拆了，能不依靠轮椅稍加走动，增加点运动量。

她报名了所有位面的旅行，却因为发病，错过了其中几个。

每到这种时候，顾星烟就很不放心，每天晚上都脱离旅行团，跑回来看麦子婆婆一眼。

见麦子婆婆精神不错，坐在床上跟护工小王一起追剧，顾星烟放心下来，带着微笑，走进房间。

“在看什么呢？”

护工小王立刻慌张起来，冲顾星烟疯狂摆手。

顾星烟以为她是害怕被领导抓到偷懒，继续往里头走，然后险些被一个枕头砸到。

她下意识躲开，并接住了枕头，就听见一道处于暴怒的声音冲她咆哮：“滚开！我不会允许你踏进我的部落！”

顾星烟一脸懵逼，这才看到，麦子婆婆撑着床头站起来，正到处寻找“武器”。

她想抓杯子，杯子被小王提前挪开了。

她想找遥控器，遥控器被藏在了小王的裤兜里。

她想拽挂吊瓶的杆子，小王大叫着拦住她：“麦子大人，那是我们部落的旗帜，旗在！部落在！”

麦子婆婆将她挥到身后，张开双臂，就跟保护小鸡崽一样，充满敌意地看着顾星烟：“我绝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孩子！”

顾星烟不敢继续往前了，连忙举起双手：“好的好的，我不会伤害她的，我这就撤兵！”

她跟小王挤眉弄眼了一阵，一边向后倒退，一边观察麦子婆婆。

麦子婆婆趁小王光顾着打眼神官司，找到了自己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看什么看！还想打我们领土的主意！看我不打死你！”

顾星烟拔腿就跑。

闹腾了十几分钟之后，小王也被拐杖打出了病房。

因为小王也成了要入侵部落的坏蛋，被部落守护神麦子大人给撵跑了。

顾星烟偷瞄了眼屋里的麦子婆婆，老人坐下来继续看剧，跟个没事人一样。

顾星烟叹了口气，见小王眼圈发红，递给她一瓶跌打药水，“还很疼吗？老人家控制不住力气，辛苦你了。”

小王就是麦子婆婆的专属护工，这些天来，精神与身体都遭了罪，得亏工资够高，一般人早就辞职了。

小王摇摇头，开始给自己上药。

涂着涂着，眼泪就无声地落了下来。

顾星烟以为她是被药水疼哭的，怕小姑娘觉得委屈，又多鼓励了几句。

“等婆婆睡着了，你去找值班医生再仔细看看，明天我让小张跟你换班，给你带薪休假一天。”

小王噙着泪，摇摇头，“老板，我不怕辛苦，我只是心里难过。”

顾星烟一时无言，她也难过啊，巳姐她们同样难过，只是不像年轻人那样情绪外露罢了。

小王忍不住向身边人倾诉，“自从婆婆摔伤，各种认识或不认识的病就找上门来，害她老人家越来越虚弱，走两步都要喘气。

“婆婆以前，是多么温柔内向的人哪，从来没这么凶过人。

“可她就算是在打我们，我还是觉得，她既可爱又伟大，她一直有想要保护的人……”

小王苦涩地笑了下。

顾星烟抬头看着天井外的夜空，“因为她是图腾呀，可能我们也有某个图腾，在默默关注我们，想保护我们。”

小王难为情道：“在给养老院工作以前，我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如果说有信仰，那只能是科学……”

可她现在觉得很混乱。

她跟这些图腾处得很好，不希望他们消失，恨不得把所有图腾都信仰一遍。

然而，她深知，改变观念是很困难的。她那种肤浅的临时信仰，真的有用吗？

科学在她看来，还是最有用的、最实际的。

只有掌握了知识，她才有前进的底气，才敢来应聘少见的高薪岗位，才有自信完成老板交付的工作。

她没办法跟那些信仰图腾的人完全共情，所以才对麦子婆婆的病情感到无能为力。

顾星烟感慨：“就是因为，人们过去从图腾上得到的东西，靠科学能得到更多、更高效，所以，图腾们才要来养老呀。”

小王别扭地问：“我们错了吗？”

顾星烟：“当然没错！”

小王沉默良久，突然擦了把眼泪，悲伤道：“那不就跟我姥姥一样么……不管我再怎么不舍得，她还是会离开人世，这就是我们说的大限。

“没想到，图腾也有自己的大限。我还以为，来神仙养老院，可以不用面对离别……”

顾星烟扭头看了看小王，这个职级最低的小员工，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她要是真的不敢面对别人的死亡，就不会选择养老方向的家政专业了。

小王忽然双手合十，对着天上的月亮念念叨叨：“女娲娘娘，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妈祖，保号老爷……保佑麦子婆婆战胜病魔，长命百……万岁！”

顾星烟莞尔，但也跟着双手合十，祈祷了一遍。

一直以来，大家都祈求神灵帮助自己，可这回，她们希望能反过来，保佑身为保护神的麦子婆婆……

祈求……

信仰……

信仰值？

顾星烟突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人们向神灵输送信仰，神灵保护人类；那么，如果反过来，神灵把信仰给一个人，这个人会怎么样？

她的余额里，有几十万的信仰值，还不清楚怎么花出去呢！

理智上，她认为这只是个乱七八糟的脑洞。

但人已经站了起来，去找养老院里真实年纪最大的那几个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