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当着顾星烟的面，带走了那位阿鲁爷爷的灵魂。

救护车里的其他人，根本看不见鬼差，全都忙乱起来。

医生拿来起搏器，给老人做心肺复苏。

少年阿布惊慌失措地抓着老人无力的双手，簌簌流泪。

楼絮退到一旁，凝眉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询问县城医院那边准备好了专业设备没有。

没有人愿意放弃，哪怕这个生命已然走向枯竭……

“停车！”顾星烟突然喊了一句。

除了敬业的医生仍在专注于病人以外，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她。

少年阿布满脸泪痕，第一反应是顾星烟在唱反调。

楼絮却立刻想到了什么，让司机赶紧靠边停车。

“顾老板，您是要回去吗？”

“没错，我……再试一试其他的办法。”

顾星烟没有明说，但楼絮已经懂了。

救护车在盘山公路中停了下来，顾星烟一跳下车，就往远离公路的方向飞奔。

少年阿布傻眼了，“这里下车，会出事的吧？！”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开了一路，就他们一辆车在路上行驶，这可不是城市，伸手一拦就有出租车！

楼絮迅速把车门关上，“没事，继续上路！”

等救护车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顾星烟自己飞回了位面大楼。

直奔地府便利超市总部的传送阵。

在地府，每开一家分店，为了方便物资运输，都会开通双向的传送阵法。

利用阵法直接前往地府一区——也就是所有刚死之人接受审判、进行分流、入户登记的地方。

这是她能力范围里，最快追上老人亡魂的方式。

她一跳出传送阵，把一区分店的店长、员工吓了一大跳，大领导临时抽查超级吓鬼的！

顾星烟都没来得及跟大家打招呼，就急匆匆离开了分店。

地府入口，亡魂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接一个地接受着判官们的审判。

周围有不少身穿黑色西装的鬼差，正严肃地维持着秩序。

鬼山鬼海，乌泱泱的队伍缓慢前进，顾星烟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几个判官所在的窗口。

她的心里特别没底，一来生怕自己来之前，那老人已经被审完带走了；

二来不确定他有没有做过坏事，如果做过，这便是顾星烟最后能接触到对方的机会。

判官鬼差们的效率极高，最近也没什么大型事故发生，顾星烟用在自己身上的信仰值似乎还有效，那个老人终于出现了。

他的面容略显疲惫，眼神里却透露出一种安详与满足。

判官看了他一眼，说：“您可以直接去挂号投胎了。”

老人没有任何执念。

或许是因为阿布的那声答应。

又或许，他忽然想通，自己执着了一辈子的东西，随着他的离世一同消失，也是个不错的落幕。

顾星烟松了一口气，走到老人面前，后者并没有认出她来，面露疑惑。

顾星烟从他的口中，得到了一直想要的答案，直觉却告诉自己，没有任何改变发生。

她感激地向老人鞠躬，目送老人离开了一区。

不久后，她回到便利超市后勤区，楼絮发消息说，那老人救不回来了，问她有没有收获。

顾星烟将老人告诉她的名字，发给楼絮，再也没有心情多说一个字，窝在一张员工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她没想好，该用什么心情，回养老院。

此时，超市的主管江兰英亲自过来，通知她：“老板，九区的鬼王大人找您。”

顾星烟眨眨眼，从难过的情绪中抽出来，拍拍两颊，起身，“好的，他在哪里？”

“我将他领到了X层的会客室。”那边环境优美，还有各种茶水点心，经常用来招待各路贵客。

“我知道了。”

顾星烟应了一声，就乘坐电梯去了X层。

等见到九殿平等王，双方熟稔得像老朋友一般，寒暄几句。

九殿平等王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天天提着鸟笼到处溜达的小老头，同时也是地府便利店同一条街上的香火店老板，跟顾星烟有着二十年的商业往来。

他这次过来，是来说明一下拜祭网站被盗功德一事的外交结果，亲自跑一趟，以示郑重。

那些本该输送到地府亲人的功德，被暗中偷渡，地府官方理应为财产受损的民众追讨回来。

他们交涉的对象，自然就是某国的亡灵接收单位。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扯皮、尔虞我诈和暗中调查，地府官方注定是要空手而归。

“您是说，那些功德并不在寒国境内？”顾星烟惊讶地问。

除了窃取国运，顾星烟想不到其他理由。

平等王说：“我亲自去确认过，那些功德，应该是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可能是其他国家，也可能是某个位面，还有可能，他们已经用了什么办法，消耗掉了。”

寒国总共就那么点大，连地府一个区都不如，派一个鬼王过去，足够将对方的阴阳两界翻了个底朝天。

顾星烟只能接受平等王的说法，签收了正式的文书，等回头再转交给楼絮。

平等王多老练的鬼呐，一早就看出顾星烟情绪不高，似乎藏着心事的样子。

奈何他送来的这个消息，没准还雪上加霜，让人家更郁闷了。

平等王宽慰她道：“咱们这也算是亡羊补牢，以后再也没有人上当受骗了。

“那些被骗走功德的鬼民，我们地府会出面补偿，毕竟我们的工作也有不到位的地方。”

顾星烟微笑：“那就好。”

平等王见她笑得勉强，又说：“这事儿吧，其实可大可小，抛开大国颜面不谈，后果未必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顾星烟不解：“您指，国运？”

“没错。”

平等王喝了口茶，又抓了几粒瓜子，喂给肩上的鸟儿，接着说：

“大国国运就像江流，川流不息，有可耻之辈想要窃取，法子分很多种。

“像百年前的割地，那是分渠引水；毒教材、文化入侵，那是变更流向、源头投毒；而这次的盗版网站，则是提着桶过来，装了偷走。

“那么你认为，那几桶水，如何能影响到根本？国运的根本、源泉，又在何处？”

顾星烟沉默深思，平等王的比喻把很多问题具象化，只觉得面前的迷雾豁然散尽。

“在人，每一个活着的华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