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作者:玖拾陆 | 分类:言情 | 字数:99.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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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糊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叫山风一吹,便散了。
轻轻地,不留什么痕迹。
可落在林繁的耳朵里,却很沉。
重如泰山。
压在心坎上,很实在,也很踏实。
这份实,带给他的是轻松。
在身世存疑的那么多年里,诚然亦有许多欢喜之事,但他自己知道,心里空着一个洞。
仿佛是站在一块年久失修的地砖上,一晃就是一脚积水。
今日,他见到了生母,确定了自己的身世,得到了心悦的姑娘的回应……
这块地砖平整了。
哪怕前路依旧有无数的艰难险阻,他站得很稳。
林繁上前,走到秦鸾身边,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京中的老大人们嫌他烦,他说话一坑接着一坑。
直至此刻,林繁想,他是词穷的,嘴也呆,笨拙的毛头小子一个。
阿鸾管这叫什么来着?
人之常情。
这么一想,笑容越发压不住, 从眼角眉梢满溢。
如此也挺好。
言语贫乏, 便用这样的笑容向对方表达心中欢愉。
他真的很高兴。
高兴阿鸾亦中意他,她愿意与他一起, 选择他做凤凰枝头。
秦鸾在林繁的笑容里读到了许多。
那些从心动,到彷徨,再到踏实的变化,与她何其相似?
风, 一阵大过一阵。
崖边已经不适合说话了。
秦鸾引林繁回到观中, 再想说些心境,突然意识到,时候不早了。
“该返程了吧?”秦鸾问。
林繁一愣,估摸了下时间, 遗憾道:“是, 得下山去了。”
饶是他脚程快,从此处下山,也得一个多时辰, 再策马返回行宫,抵达之时,应是近三更了。
秦鸾道:“再去看看师太吧。”
林繁问:“你呢?下山回京吗?”
“我明日下山,”秦鸾道,“希望明日离开前,师太能醒过来一会儿。”
林繁应了声。
静宁师太依旧睡得很踏实,这让林繁心安许多。
从屋里出来,他没有再耽搁。
秦鸾送他到观外。
林繁道:“等我回京后, 去找你。”
秦鸾点头。
两厢凝望, 终有一别。
风大,山道亦蜿蜒, 林繁走得很快, 也很稳。
怅然自是有的。
才得她回应,却不能再多待一会儿, 即便是什么话都不说, 人在身边, 也比相隔长远强。
偏是没有办法的事, 只能如此。
那便趁这些时日多理一理心绪,等他回京后, 再说给她听。
彼时,应是不会词穷了吧。
这一段的山道, 几乎没有人,直下到山门处,才多了起来。
林繁从歇马处牵了马,抵达山脚下,又急急往行宫赶。
天色暗了下来。
如他所想的,回到行宫附近时,已近三更。
把马匹交给偃月,林繁换了身外衣,至行宫外, 敏捷翻墙而过。
仗着昏暗无星的夜色与出众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觉地, 回到了住处。
方天正候着。
林繁回里头,就着盆里的水净面,问:“没出岔子吧?”
“都各自歇着, 只国师白日使人来找您,小的说您在歇觉,人就回去了, 也没再来。”方天道。
林繁颔首。
扶灵入皇陵,规矩多且重,一路到行宫,各个累得够呛,歇着才是寻常。
至于国师那儿,一如既往的疑心病,又一肚子坏水。
不管林繁是屋里歇觉还是行宫里遛弯,邓国师都觉得他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
翌日天明后,灵柩入陵。
议程开始之前,邓国师就不住打量林繁。
他发现林繁在咳嗽。
咳得不厉害,时不时来两声, 在这么严肃的时候,挺醒目的。
邓国师走过去,道:“国公爷身体不适?”
“许是受了些风寒, ”林繁又干咳两声, “嗓子不太舒服,是了,国师昨日使人寻我,是有什么状况?”
邓国师皮笑肉不笑,道:“昨儿想着,既来了皇陵,我等身为皇上近臣,该给先帝以及其他贵人们祭扫祭扫,贫道想请国公爷一道,却没想着,没见着您。”
“睡了一日,人倒不乏,就是咳,”林繁指了指嗓子,“国师的提议也很要紧,等大殿下事了,我随国师一块去拜祭先帝。”
邓国师颔首。
虽说,林繁年轻,习武强身,哪怕有些小病也不会有几分病态,但邓国师打心眼里不信他的话。
一整日没有出房门,兴许,林繁根本不在屋里。
可他能去哪儿呢?
一日,光脚赶路都能走很远,更别说林繁能骑马。
让邓国师庆幸的是,马儿再快,也不够林繁往来京城,他不用担心林繁悄悄回京,趁着他不在,在京中带人发难。
议程漫漫,全部走完,已近中午。
林繁主动找了邓国师:“明日要返程了,不如现在去拜一拜先帝吧。”
邓国师自是应下。
祭拜的物什,行宫中不缺。
林繁立于先帝爷的灵前,洒扫,供奉,依着规矩,跪地行了大礼。
他在心里默默地道,皇祖父留下了遗诏,他便有决心遵照着做到最好。
大周建朝后,先帝把祖宗与早亡的嫡妻亦移灵至此,林繁与邓国师一块祭扫了。
最后,他们立在了赵临的墓前。
先帝封的太子,皇上登基后追封的吴王。
林繁看着生父的墓碑,举香站着行礼。
邓国师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繁。
他当然知道,林繁极有可能就是赵临的儿子。
把赵临的骨肉养在自己跟前,这就是林宣会做的事。
以前,只皇太后这么想,皇上不以为然,但这两年,皇上亦越来越怀疑了。
怀疑林繁是,怀疑林繁到底知道多少……
此时此刻,观林繁神色,邓国师皱了皱眉,他看不出端倪来。
以臣的身份,对亲王行的礼数,林繁做得挑不出一点错来,也十分自然。
这让邓国师疑惑了,若林繁知道跟前埋着的是生父,他能做到这么波澜不惊吗?
事实上,林繁做到了。
不管内心是如何汹涌,在表面上,他没有露出半点情绪来。
礼数周全后,林繁淡淡道:“该回去了。”
邓国师若有所思地点头,抱着拂尘往外走。
林繁落后两步。
没有回身多看一眼。
他知道,这趟祭拜,他糊弄住邓国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