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司马一族，乃是司马卯之后。

延绵数百年，早就从河内温县开枝散叶至河内各县了，光是族谱有载的，就有十几支。

不过，到了司马防这里，他管不了其他县的旁族，毕竟已经分了族了。

他要思考的，是河内温县的司马一族，也就是他这最为嫡系的一支。

早些年，他很赏识曹操，因他与曹操交谈过几次，觉得对方才能极高，哪怕曹操出身不如袁绍，他也举荐过几次并大加赞赏。

后来，曹操刺杀董卓失败后于乡中起兵，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可见他的眼光很准。

照道理，曹操不会对司马一族赶尽杀绝。

即便是刘备真的拿下了曹操，也不可能对北地世家不管不顾。

大汉若是再次中兴，则需要大量的人才去往各地，而这些人才，多数都得出自世家。

可是，世家真正的危机，并不是失去了祖祖辈辈积攒的田产，而是南方那位楚安君发明的楚纸以及推广的印刷术。

那位女君的第一步，先是推广了楚纸，让各世家争先代理，而后又收集书籍，允人誊抄的同时，又以印刷术推广，以致如今书肆之中的书籍价钱比十年前降了几近十倍。

以往的经史典籍，即便是最普通的一本论语，也至少需百钱。

如今的一本论语，不过十钱。

十年来，世家文人以及庶民百姓都接受了这般价格，无人觉得异常。

寒门子弟的崛起，也就成了必然，庶民百姓咬咬牙，也能识得几个字。

世家大族于文之一道上的优势，就会逐渐被拉平。

第二步，那位女君开始想办法夺走了世家的田产。

原本，仅有南方各州推行此策，可巨大的压力下，使得曹操也不得不跟着执行，并且将曹操在世家眼中的名声弄得臭不可闻，又令刘备收了天下世家之心。

届时，世家虽有传承百年乃至千年的家世，却再也没有了知识上的垄断与优势，没有了祖祖辈辈积攒的田产，就会成为普通的富户豪族。

若族内无人出仕，甚至就会很快没落。

这让他心中，感慨良多。

他听说，那位女君所学，皆为种花居士所授。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让一个女娃子成长到这个地步啊。

可惜的是，那位神仙一般的居士，早已仙逝，他便是南下，也不可能见到了。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那就是在接下来的变革之中想要让家族永永久久的传承下去，就必须代代有人出仕，为族内后代不断铺路。

所以，要有人南下，也要有人在曹操手下出仕。

如此，不论是曹操胜还是刘备胜，司马家就还是司马家。

想了这么些，司马防揉了揉脑袋，年纪大了，精力实在不如以前。

司马馗说得没错，可以让司马恂以及他几个弟弟，带上家人往南方去。

只不过，他是真的不确定曹操在知道这消息后，会如何对待司马朗和司马懿。

因为现在的曹操，已经不是以前的曹操了。

次日，他在司马馗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个给送信的掌柜，是一儒雅方正的中年男子。

“老夫司马防，冒昧来访，还请见谅。”为表诚意，司马防率先见了礼。

中年男子一愣，随即笑着回礼，“在下徐庶，见过老先生。”

徐庶？司马防也愣，这是刘备手下的军师啊。未曾料到，负责对接他们司马家的，竟然是此人。

不过，司马防也不在意，很快就被徐庶乐呵呵的请到了楼上。

“老先生精神矍铄，令人羡慕。”见着已经六十多的司马防仍然如此硬朗，徐庶便笑着夸赞。

“老了。”司马防摆摆手，微笑着看侍从奉上的茶水，又指了指司马馗，道，“老夫之四子，司马馗。”

“司马兄，有礼。”徐庶笑道。

司马馗自是还礼。

徐庶的名字，他听过一些，但并不是特别了解。

“昨日见了鹤鸣公之书信，老夫感慨良多。”司马防喝了一口茶水，眉头微挑，这茶不错啊。

徐庶也只是微笑着，听司马防继续。

“天下大乱，到了不得不变之时，而今形势也渐渐明朗了起来。”司马防放下杯子，笑着开口，“想我司马家，先祖还是在抗楚之时殉国，本以为北面那条是匡扶天下的大道，却未曾料到，他以丞相之尊，行篡汉之实啊。”

徐庶眼中，笑意更甚。

这司马防，老有意思了。

以前十分看好曹操，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曹操手下出仕。

现在看清了形势，觉得刘备这头才是正途，就说了如此冠冕堂皇，他也是没有料到的。

难怪阿楚来信说，司马家一家子，都相当精明。

“老先生所言甚是。”徐庶表情稍稍严肃了些，“自曹贼以往所行，我主便知晓其暴虐不仁，而我主一直以仁德行事，方有了无数智谋之士相随，有了匡扶大汉之底气。”

司马防默默点头，其实，曹操以前也没这么残暴的。

不过，曹操慢慢坐大后，确实越发残暴了。

“可惜，老夫看错了啊。”司马防感叹一声。

徐庶笑着摇头，“老先生当日又如何能知今日之事呢？”

司马防仍叹一声，才道，“昨日观鹤鸣公之信，说要几个不成器的后辈做事，老夫思虑良久，觉着紧随鹤鸣公之步伐，方为正道啊。”

徐庶略惊讶，他还以为，要付出些东西呢，却没有想到，司马防就这么答应了的，于是拱手，“老先生高义。”

司马防摇头，“非是老夫高义，而是事关大汉与家族存亡，老夫不得不如此啊。”

徐庶笑着点头，再听司马防道，“但老夫的长子与次子如今皆仕于曹操，为他二人安全故，老夫希望此事不要过于张扬。”

“庶明白。”徐庶自是点头。

原本，在这乱世之中，一个家族内亲兄弟侍奉不同的主公之事常有。

可现在是，谁也不敢去挑战曹操的仁德，若是因此损失了自己的亲人，谁都会心痛的。

“老朽意于两月后，让季达与其四个弟弟，带上家眷，同时南下。”司马防说了自己的安排，“还望鹤鸣公到时候派人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