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彻斯特的冬天很冷，凌棠到达曼彻斯特凌霄的住所时，已经是当地时间下午四点钟了。

城郊别墅区，房子里没有人，凌棠按了几遍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

她将行李放到一边，坐到门前的台阶上，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别墅前面的草坪，凌霄打理的很好，草坪的颜色是苍翠的绿，为寒冷的曼彻斯特，增添了几分生机。

那份离婚协议书，她并没有打开看。

沈裴之的放手，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凌棠觉得自己真是贱，难道她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只要她在那上面签字，她一直想要的自由，近在咫尺。

她想到了沈裴之临走之前说的话，他提醒她，到了要给他发条信息。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聊天界面，在输入框打了几个字。

【我到了】。

指尖举在发送按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如果发给他，他会问什么？

会问自己有没有打开行李箱？

有没有看到那份离婚协议书？

有没有在上面签字？

她该怎么回答？

想了一会儿，她又把打的那几个字删除了，然后熄掉了屏幕。

如果发出去这几个字，要回答那么多问题，那么她选择不发。

遇到问题就逃避，似乎一向是她的性子，她这样拧巴又懦弱的性格，不像是沈裴之这种人会喜欢的女孩子。

如果她没有生在凌家，如果她不是凌棠，沈裴之根本不可能会爱上她。

沈裴之应该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至少，也应该是像苏蓝那样，美艳张扬，聪明又能干。

再或者，像钟馨悦那样，美丽如瓷娃娃般又爱憎分明的女孩子。

凌棠的性格，平平无奇，前二十五年，也就勇敢了两回，最后落得灰头土脸的下场。

第一回，她逃避订婚，踏入了沈裴之的陷阱，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第二回，她逃避结婚，差点害死斯冠羽和龚觅。

手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凌棠又一次拿出手机，点开了聊天框。

曼彻斯特比北京慢了八个小时，现在，北京那边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右。

或许，他已经睡了。

凌棠想了想，终究还是在键盘上输入了三个字，发了出去。

【我到了】。

过了两分钟，沈裴之回了三个字。

【那就好】。

凌棠没想到他会回复，踌躇了片刻，又打了几个字。

【还在忙吗？】

聊天框顶部，沈裴之的名字下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不忙，在等你的信息。】

凌棠一愣，如果她没发这条信息，他会一直不睡吗？

【晚安，早点休息。】

等了五分钟，沈裴之没有再回复。

凌棠的手要冻僵了，她将手机放到口袋里，搓了搓自己的手。

六点钟，凌霄终于回来了，他开着一辆很普通的车，凌棠认不出车的牌子，但应该不是他常开的那种豪车。

车门打开，两个孩子下了车，凌霄把车开到车库。

念念和响响并没有看到坐在台阶上的凌棠，她先看到的他们。

他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羽绒服里套着校服，肩膀上背着书包，戴着相同的蓝色帽子。

凌棠站起身来，眼睛里有些酸涩，两年不见，他们长高了很多，稚嫩的脸上挂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念念，响响……”

凌棠颤抖着唇，叫出他们的名字。

他们原本望着车库那边，在听到凌棠的呼唤时，纷纷转身，眼睛一亮，又有些不敢相信。

“姑姑……”

他们亲切的叫着她，然后飞奔到她的怀里。

凌棠摸着他们的头，眼眶里含着热泪，“好久不见，姑姑好想你们。”

到底是孩子，听到这句话，两个孩子的眼泪也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姑姑，我也好想你。”

她擦去他们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了几句。

不知道什么时候，凌霄已站在了他们面前。

凌棠抬头，在看到凌霄时，呼吸一滞。

她的哥哥还是英俊潇洒，只是那双原本有神的眼睛，此刻变得黯淡无光，隐隐透出些沧桑来。

曾经乌黑的头发，竟掺杂了大半银丝。

秦舒雅的离世，对凌霄打击很大。

凌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他刚刚从超市买回来的菜，“什么时候来的？”

他走到凌棠身边，轻轻提起她的行李箱，往别墅里走去，走到门前，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凌棠跟在他身后，艰难开口，“刚来没多久。”

屋内温暖如春，念念和响响见到她来，很开心。

凌棠打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沈裴之准备的两个新年礼物，“姑姑给你们准备的新年礼物，快拆开看看。”

两个小家伙见状，将书包随意的丢在沙发上，拿着礼物到一旁拆了，边拆边猜是什么。

凌棠一直看着他们，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光。

那份离婚协议书被她放在最上面，当时看到这份文件的时候，她的内心五味杂陈，确切的说，有些五雷轰顶。

她匆匆将文件放到了行李箱里，甚至都没有把文件装进档案袋。

行李箱是打开的，凌霄放好蔬菜，从厨房走过来的时候，瞥到文件上的几个字，神色很快变得复杂。

他拿起那份文件，打开看了几眼，明白了凌棠来英国的原因。

凌棠的精力放在两个孩子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哥哥已经发现了那份协议书，直到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你和沈裴之吵架了？”

凌棠匆匆忙转身，看到凌霄手里捏着的东西时，神色瞬间慌乱。

她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夺过凌霄手里的东西，放进了档案袋，回了一句，“没有。”

知道她不想说，凌霄没有再问她关于协议书的事情。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凌棠将档案袋放进行李箱，合上箱子之后，神色惊讶，“你做吗？”

“不然呢？”凌霄耸了耸肩，笑道，“我可没请保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会做饭，“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

“做饭很简单，之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就会了。”

凌念手里拿着一个最新款的芭比娃娃，跑到凌棠身边，仰着小脸，一脸天真，“姑姑，爸爸做的中餐很好吃的。”

凌棠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慈爱，“好，那今天就让爸爸做他的拿手好菜吧。”

凌霄做菜的手艺确实不错，凌棠难得有食欲，吃了很多。

用完晚餐，他们围着壁炉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拼图，时间很快来到九点钟。

凌霄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柔声提醒道，“念念、响响，该去睡觉了。”

两个孩子依依不舍的道了晚安，上了楼。

凌棠将手里的拼图碎片放下，问道，“今晚我睡哪儿？”

凌霄没有说话，起身，从炉子上拿起咖啡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他倒咖啡的样子很熟练，凌棠皱了眉头，“晚上还喝咖啡，不会睡不着吗？”

凌霄端着咖啡杯，坐到了沙发上，“咖啡能使人保持清醒。”

“清醒是白天才需要做的事情，晚上应该要睡觉。”

“小棠，”凌霄侧头，黑眸里涌上一丝哀伤，“我不能睡觉。”

“……”

凌棠没有说话，但她知道，他的心里此时一定想的是秦舒雅。

果然，凌霄的话悠悠的飘了过来，带着一丝凉气。

“只要一闭眼，我的眼前，就会出现舒雅那张沾满血的脸。”

凌棠心口一紧，有些不忍，“哥哥……”

“小棠，是我害死的她，我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