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前几天颜东赋从西南派人送了一株双色茶花来。颜昀很是喜欢这盆花，命人摆在偏厅中，每日里看着盛放的花从枝头整朵整朵地落下，又看着花蕾渐渐长大然后开放，她总是高兴得很。

下朝之后李晟文也喜欢来看这茶花，也借故与她说话。自从那次在乾宁宫前的对话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淡了许多。好像不是夫妻，只是比陌生人略好些的朋友，疏离又客气。“今天的好像又开了两朵，是么？”李晟文笑着看向她。

颜昀看着枝头上的花，笑道：“是呀，不过也有两朵快要凋谢了。陛下看那根小枝上的两朵，就快要落了。”

“是吗？”李晟文凑过去看了看，又好奇地用手去摸了摸。那花本就在枝头上摇摇欲坠，这一碰便立刻坠下，铺散了一地的花瓣，红白二色相间，绚丽异常。他弯下腰去拈起一朵花瓣来，笑着看向了颜昀：“这茶花倒是少见了，从前总不见这样的花，凋谢时候竟是一整朵地掉下。”

“陛下今天兴致很好。”颜昀微微笑着。

李晟文看向她，道：“今天想请你一道去西山跑马。”

颜昀倒是微微一怔，只道：“怎么陛下突然想去西山呢？”

“在宫里闷了一个冬天，你不想出去转转吗？”李晟文微笑着说，“阿昀，你看今天外面天气这么好，不出去走走你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颜昀勾唇一笑，抬眼看向他，眼中闪过些许光芒：“那便依陛下所言，去西山走走。”

春日里阳光明媚，东风阵阵，还有些寒意。颜昀骑在一匹黑马上，经人牵着马缓缓地走在喧嚣的大街上。李晟文骑着马走在她身旁，道路两旁是低头跪着的百姓，身后是长串的禁军。浩浩荡荡的队伍，皇家气势十足。

一路上颜昀只是沉默着看着周围的情形，什么话都没有说。

到了西山围场，早就有宗室大臣等在那里，还有许多官家千金们也等在那里。颜昀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径直向行宫那边而去。李晟文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尾随着颜昀进了行宫。

换下骑装，颜昀穿上皇后的大礼服，然后才看向李晟文，笑得有几分讥讽的味道了：“今儿的天气甚好，陛下倒不如出去转转，不必陪着臣妾在这里了。”

李晟文沉默了会儿，陪在她身边坐下了：“那朕陪着你。”

“外面还有许多官家千金。等着您。”颜昀面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刚才好像在臣工的队伍里看到了颜昉，请他进来与我说说话就好了。”

“今天是朕邀请你来跑马，你不能不出场。”李晟文拉起她的手，“就算不骑马，也不能不出去。”一边说着，他好似要强行把她拖起来。

颜昀眉头一紧，然后笑了一笑，借着他的力气起了身：“既然陛下这么说，那臣妾不敢不从。”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凑到了他的耳边，言语间冰冷得很：“陛下是想借臣妾的手削权是不是？颜家的面子是不是很好用？”

李晟文表情一僵，却揽了她到怀中，紧紧地箍住她的腰不许她挣扎：“阿昀，你越来越刻薄了。”

“是么？”颜昀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吃吃地笑着，“陛下觉得哪里刻薄了？臣妾不过是述说一个事实罢了。难道陛下心中不是那样想的么？”

李晟文眉头扬起来，看向等在门口的赵京。赵京会意，急忙带着殿内的内侍宫女们退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颜昀目光流转，格格笑出声来：“怎么，陛下不准备出去见那些王公大臣了么？”说着她亲昵地吻上了他的脖子，细细地吻着，又用牙齿轻轻地啃噬。

“阿昀，你在干什么？”李晟文的声音有些不稳。

“难道陛下不知道臣妾想干什么吗？”颜昀妖娆地笑着，不疾不缓地说，“陛下来之前还说，今天的天气很好，可您看现在外面都已经乌云密布了。还能跑马吗？”

李晟文倒是一怔，下意识转头去看外面。颜昀双手扳过他的头不许他去看，踮起脚来吻在他的唇上，辗转吮吸。李晟文心绪浮动，按住她的后脑勺，让两人之间的吻更加深入。

“陛下还要出去看看吗？”颜昀嘴边的笑容带着几分嘲讽，可她每一个字句都说得柔柔缓缓的，声息细微，纤细的手臂还环住他的颈项上，“您觉得那些个官家千金谁比较好看？臣妾为您把她们召进宫去，封为妃，让她们侍候在您身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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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是午后，阳光明媚得很。行宫外的桃花开了，放眼望去都是粉红，煞是好看。赵京为难地看着那些要觐见帝后的朝臣们，只能推托着说陛下一会儿就出来。朝臣们也知不便多问，便老老实实等在那里。

朝臣们也不知到底等了多久，反正太阳快近西山，夕霞满天了，行宫的大门被打开来，却是颜昀出来了，环视那些朝臣，她轻不可闻地笑了一笑，免去了他们行礼，然后道：“请宋太尉进殿，其他大人们今天便散去吧！陛下明天一早会召见你们的。”说着她就转了身，也不等那宋太尉跟上，就进殿去了。

这宋太尉名时，是三朝老臣了，在太尉着位置上也坐了几十年。南唐的权臣中，也就数这宋时最为出名。宋时抬眼看着颜昀的背影，抿了抿嘴唇，还是跟了过去。进了行宫大殿，里面帷幔重重明明暗暗，颜昀坐在暗处看他，他却看不清楚颜昀脸上的表情。

“陛下……”宋时欲言又止。

颜昀嗤笑一声，道：“陛下还歇着，怎么，宋太尉瞧不起本宫，连跪下也不肯么？”

宋时一个哆嗦，急忙跪下来，道：“臣不敢，请殿下恕罪。”

“他不知道我见你。”颜昀盯着他，挑着几分笑意琢磨着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陛下觉得宋家已经在朝中站立太久了。不知宋太尉如何觉得呢？”

宋时一怔，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颜昀继续道：“其实我也觉得宋家在朝中太久了，是时候让贤了。”

“殿下……臣绝没有异心。”宋时重重地磕头。

“总能逼出异心来的。”颜昀恶毒地笑起来，她看到李晟文喜怒不明地站在大殿东北角的阴暗处正看着她，于是笑靥如花，“宋太尉，如果逼急了，你还能不反？”

这下子宋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管跪在那里一下下地磕头，好像唯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有多么忠心。

颜昀看到李晟文皱起了眉头，她的眉头便愈发舒展。起了身，她扶着侍女的手踱到窗边站下，夕阳西下，粉色的桃花滚上了金色的边，漂亮极了。她回头看宋时，道：“宋太尉不是想见陛下？陛下如今就在你身后呢！”说着她轻笑了一声，又看了李晟文一眼，不急不慢地向另一边走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李晟文心上拂过一些不知名的情绪，面上表情如常。

宋时慌乱地回身，看到李晟文，几乎是痛哭流涕：“陛下，陛下，臣绝对没有不忠，臣怎么会反……请陛下明鉴！”

李晟文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安心回去就是，朕心中自有定夺。”

一听这话，宋时的心凉了半截，心知颜昀刚才说的起码有五六分属实，于是什么也不再多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而李晟文看也不看宋时一眼，尾随了颜昀向偏殿去，一进到偏殿就让侍女们都出去，只留了他二人在殿中。颜昀坐在镜子前，从镜子里面看他，脸上都是笑：“陛下这么快就过来了。臣妾还以为陛下会与宋时多聊聊。”

李晟文几步就到她身后去，看着镜子里面的她，冷笑了一声：“阿昀，你或许应该告诉我，你刚才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颜昀淡淡笑着，抬头看他。

“回答朕的问题！”李晟文不看她。

“我们之间如今还剩下什么？”颜昀嗤笑一声，“你看春天刚到，可我却觉得好像我的春天已经过完了。或许我该听父亲的话不要嫁给你。那样我起码还能留有一段只属于你我的美好……你看外面那些官家千金，还有那些王公大臣，他们都揣着自己的目的来觐见你，而我却只能用那样的方式把你缠住不让你去见他们。”

“阿昀！不要回避朕的问题！”李晟文皱起眉头。

颜昀讥讽地笑起来，道：“你会借颜家的力量去除去宋家，我怎么不看看这宋时是个什么人呢？将来颜家莫名多了一个仇家，我总不能连那仇家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吧！况且，你不是也想逼了那宋时反么！我不过是帮帮你而已。”

李晟文沉默了许久，终于是嗤笑一声，道：“阿昀，难得糊涂，知道太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看外面的桃花开得多好。可长宁宫的茶花已经要谢了。”颜昀微微笑着，“以后还会有牡丹，芍药，海棠，春天里百花齐放，那茶花谢了就过了，没人记得了。再好看的花也不过开那一时，不会开上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