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水思源(女尊)
作者:丰盛幻觉 | 分类:言情 | 字数:30.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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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四章
夜雨诉情
这一场雨, 直到中秋这日也未停歇。只是天气虽然阴沉湿寒,却挡不住满园的热情似火,碧漪园中繁花成促, 舞燕翩跹, 又有凤调鸣律, 丝竹悠然。群臣坐在席间觥筹交错, 笑语相谈, 一派繁华景象。
因为六艺会,今年的中秋宫宴便设在碧漪园中,今日是六艺会的最后一艺——诗艺的最后角逐。之所以将最后的比试定为赛诗, 不过是因为宫宴历来都有吟诗的传统,不需太多器具, 又能助兴。入围的多是熟面孔, 她的伴读和临陵皇子便占了七个名额。其他三人当中, 有一位是韩茉的侄子,其他两位则为女子, 男女比例是很平等的五五开。
宇文思源淡淡的瞟了眼下面各怀心思的大臣们,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拍了拍手掌,一旁的侍人便将早已备好的东西承到殿前。
“各位就以这幅画做一首诗吧,时间以一炷香为限。”她看向那最后留下的十人说道。
那幅画正是几日前画艺比试中作出的佳品, 出自古墨烟之手。只见郁郁葱葱的松林间, 有溪流缓缓流过, 叠翠间隐约还能窥见人影。笔法写意中又不乏细腻, 的确是一幅佳作。
那几人观赏过画作之后, 便退到一旁,或冥思苦想, 或挥毫疾书,为争夺这最后的彩头拼尽所学。趁着这点时候,那幅画也在前来参加宴会的大臣间传了一遍,大家对此交口称赞自不用说,古一芒她的儿子眼中满是忧虑。
挑出蟹壳中莹白肥嫩的蟹肉,宇文思源将蟹肉放入宇文涟面前的碟中,笑道,“父君吃些吧,你今晚都没怎么动筷。”
“好。”宇文涟低下头,让人看不清面目,用苍白的手指拿起放在面前的象牙筷,慢慢吃了起来。
“记得小时候,父君总是只为我剥一只蟹,再不肯让我多吃。现今养成了习惯,即使是满盘的蟹放在我面前,也只是吃一只罢了。”这个人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改变着她原本的习惯,不知不觉中渗入她的骨血。
宇文涟淡淡一笑,也想起从前的往事。刚想说些什么便听旁边侍人在一旁提醒道,“皇上,时间到了。”
宇文思源收回落在父君身上的目光说道,“那便开始吧,听闻今年进士科的状元颇有诗才。今日的诗文就由方珍来点评吧。”
“臣遵旨。”方珍从席中走了出来,朝她拜下,站在殿前。
那几人的诗作已写在纸上,现在不过是依次念出来罢了。
秦舒寻从席中走出,向她深深拜下,才道,“拙作一篇,还望各位赐教。”
说完,秦舒寻猛的抬起头盯着宇文思源,苍凉的诗句缓缓吟出,“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秦舒寻那嗓音中透露出的怨,虽然淡淡的却无法让人忽视。宇文思源别过脸去,轻叹一声,终究还是伤了他。只是若有人能真心待你,或许远离我才是最好的,毕竟,长痛不如短痛,我也许永远都不能用相同的感情回报。
方珍愣了一下,才道,“秦公子的这首诗借咏古调抒发怀才不遇之感,将画中意境巧妙代入古调《风入松》之中,颇具才思。只是……”方珍停了下来,斟酌着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只是什么?方爱卿但说无妨。”宇文思源弯了弯嘴角,明白方珍的顾虑,毕竟秦舒寻来自秦家。这首诗,应该是书寻对她最后的留恋了吧,那么便由她来帮他斩断吧。
“只是,这首诗太过孤芳自赏,对于画意的阐释略有偏颇。”方珍将心一横,继续说下去。
“是吗……”宇文思源挑了挑眉,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酒杯才道,“其他的人也继续将各自的诗念下去吧……”
只见临陵皇子走到殿中,微微欠身,略略犹豫了一下,才朗声诵读出他的诗句,“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哈哈……好好!”宇文思源哈哈笑道,只是嘴角却勾起一丝嘲讽,这位丰国来的皇子果然不一般,居然能默出这首在异世脍炙人口的诗句!
“的确是妙呀!好诗!”方珍想了一下,才赞道,“这首诗……”
剩下的诗句宇文思源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思索着这丰国皇子的来历。若说他同是穿越的人的几率未免太小,说不定……呵呵,事情越来越好玩了,不是吗。
“没想到这位皇子的诗做的也这样好。”宇文涟感叹。
“呵呵……”宇文思源只看这他但笑不语。
宇文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笑中的讽刺别人不懂,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赛诗的结果毫无疑问,胜者是丰国的临陵皇子。只是若按六项综合算来,确是临陵皇子与古墨烟并列第一。
看到这样的结果,宇文思源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亲自出了题目,为两人加试了一项——术数。
她出的不过是很简单的数学计算题,却用了在大凛刚刚统一没几年的符号。看这临陵茫然的目光,宇文思源笑的越发诡异了。
“陛下,六艺会的的排名已经有了结果,不知道陛下将如何封赏他们?对此,臣等很是好奇啊!”韩茉端着酒,乐呵呵的上前问道。
她这一问,将在座的大臣们的心都提起来了,这入了碧漪园的男子大多都是出自他们的府里,他们怎么可能不关心?
宇文思源抿了抿唇,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昨日拟好的圣旨早已交给侍人,只要她一个眼神,侍人就会将圣旨拿出来宣读。
只是……宇文思源握紧着手中的酒杯,喉咙像是被掐住一般,入坠入冰窖全身发冷,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闭了闭眼,她抬起手,正要下旨的时候,却听见父君说,“天下间最风流的人儿齐聚一堂,这要如何封赏,想来皇上也为难了。夜已深了,不如改日再行封赏如何?”
朝中的大臣们那个没见过帝君的手段?这话虽说的客气,其实却不容人质疑。虽然如今帝君淡出权利中心,但余威犹在。见他这样说大臣们便不再求赏,只嘻嘻哈哈的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宇文思源面色复杂的看了宇文涟一眼,对于她来说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这不过是将她的刑期稍稍延后些罢了。但是,心中却是松了口气,无论在底下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临到关头,她仍是说不出口。
洗去一身的酒气,宇文思源只穿了件单衣,握着一头湿发进了内室,拿起玉梳,将发疏通,正要熄烛就寝,却见父君带着一身风雨在此时推门而入。
“父君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宇文思源疑惑的看这他。他松松挽起的乌发微湿,墨玉似的双眼湿漉漉的盯着她,略显单薄的身上只松松的披了件外袍,似乎轻轻一碰便会碎了。
“我……有些事和你说。”他垂下头,声音干涩,只有苍白的手指暴露了他的紧张。
“什么事?”宇文思源笑着将他拉到身前,拢了拢他的发,为他理了理衣服,握着他发凉的手指,微微抱怨道,“天凉了,父君还穿这么少过来,怎么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今日宫宴吃的也少……”
“皇……皇儿……”他猛的太头看着她,眼中透露着决绝,又有说不出的脆弱,让她不自觉地噤了声。
“你看看这个……”他下定了决心,将带来的书册用力推进她怀中。
“《凛史》?”宇文思源将书册拿正,奇怪的看着他,《凛史》她从小到大不知读了多少遍了,亲自教她读史书的父君怎么会不知道?
“你看看《□□本纪》……”说完,宇文涟便坐在了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宣判。
宇文思源犹豫的翻开《凛史》的第一篇——《□□本纪》,这篇她读了无数次的开篇。
“族人以宇文氏为祭,投入凛渊,逾五月而出,纹未祛而有子,族人奇之。答曰:凛渊子也。遂供养之。六月余,云呈五彩,天乐奏响,钟声恢宏,□□始出。食以常物,呕吐拒食,帝后宇文氏以凛畔紫婴,凛底莹珠哺之,乃欢……”宇文思源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字句。走到桌前,将一直放在身边的那本缂丝制成的《凛史》。
“族人以宇文氏为祭,投入凛渊,逾五月而出,纹未祛而有子,族人奇之。答曰:凛渊子也。遂供养之。六月余,云呈五彩,天乐奏响,钟声恢宏,□□始出。食以常物,呕吐拒食,后以凛畔紫婴,凛底莹珠哺之,乃欢。”
在她读的那本凛史里,宇文氏前面从未出现过这个称谓——帝后。再往下看去,父君拿来的那本史书中还用凤君、帝君等词缀于宇文氏之前。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怪不得,她幼时看的《凛史》全是父君誊录在丝帛之上的,及至后来,看的便是他送的那本重新编撰后的《凛史》,原来其中竟隐含着这样的信息。
他能和她在一起……
他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她可以爱他,再不必遮掩,害怕被人知道……败坏他的名声
关于种种细节宇文思源已无暇追究,心中只剩下“她能和他在一起”这个光是想像就令她欣喜欲狂的想法。她只想将他抱住,这半年多来的痛苦终于得以消减。
他骗得她好苦……
“为什么?”思及今日的种种,宇文思源有些后怕。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她今天差点便下了旨意,若当时她没有犹豫,他可会阻止她?倘若她真的说出了口,那便是金口御言不可更改,倘若有一天她发现真相,他要她如何自处?
他……为什么不肯早些告诉她……半年多来的痛苦原来只是个笑话。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不住的心酸,她看着他,眼中的情绪悲喜混杂。
“当年我与范妤的事情想必你也有耳闻,那时的我从没想过会再次动情。况且,待你成人,我也老了,又怎能期待你能喜欢我?我那时便想,与其日后相见不如不见,还不如只做你的父亲,将你养大,在一旁看着你便好了。”看见她怎样也抑制不住的欣喜的表情,宇文涟心中稍安,不再紧张,脸上也有了笑意。
她心中应该也是有他的。
“然后呢?”宇文思源有些懊恼,面前这个人让她痛苦了这么久,从一开始就骗了她,将她玩弄在掌心,而她,甚至不能狠下心去责怪她。想到他来时的苍白与脆弱竟还有些心疼,她真是没救了。
想来她一直以为是传说的凛渊子是真的吧,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不想追究,只要她和他能在一起便好了。
“先皇封我为帝君,从皇后秩,也是为能给我可进可退的空间。原本我以为我能这样一直看着你成人娶亲的,只是今晚,当你要下那道圣旨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不能再看下去了。”他长长的睫尾微微颤动,双眼水气氤氲,“你是我的!皇儿……我喜欢你……爱你,不要生父君的气好吗?”宇文涟将她拉到身边,紧紧抱住。
“唉……”宇文思源无奈的笑着回抱了他,心中的狂喜、痛楚、纠结,最终只化做一声轻叹,沉醉在他的怀抱中,不再遮掩自己的感情。
不论他做了什么,她终是连句重话都不忍对他说。因为他是她的父君,她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