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粲粲
作者:柠月如风 | 分类:言情 | 字数:43.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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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楚玉之死
明萱将楚琇和碧菡从馊水车中拉出来, 又给两人换上干净衣衫,楚琇一直在哆嗦,明萱以为她是害怕, 就抱着她抚摸着她的背:“别怕, 我们出来了……”
“这是在哪?”楚琇茫然环顾着四周。
“这是萧家别院。”明萱道:“萧家的地方。”
楚琇怔怔地不说话, 片刻后, 她忽然拉住明萱衣袖, 哀求道:“萱姐姐,求求你,救救我阿姊和师父吧。”
“你阿姊和你师父?”明萱愣了。
“是的, 现在除了你,也没人能救他们了。”楚琇扑通一声跪下:”萱姐姐, 我求求你了, 去救救他们吧……我给你磕头了……”
楚琇说罢就准备磕头, 明萱赶忙将她拉起来,她叹了声:“楚琇, 我不是神,今天如果不是太皇太后相助,我也未必能将你从宫中带出来,更别提你阿姊和师父了……”
楚琇泪盈于睫,她轻声啜泣起来, 她一哭, 明萱就慌了:“你先别哭……我, 我尽力去试试就是了……”
楚琇惊喜道:“萱姐姐, 多谢, 我替皇帝哥哥也谢谢你……”
提起刘子业,明萱的脸色也黯淡下来, 这子杀父,兄杀弟的刘氏皇朝,到底还要流多少血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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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公主提前一步知道了刘彧的赐死圣旨,她召集侍卫,准备离开建康,前往四弟安陆王刘子绥封地,再做筹谋,府中三十男宠也知道宫中剧变,哭哭啼啼求着她带走自己,山阴公主哪里耐烦他们,当即命令再做纠缠就当场处死,她只拉着慕珩,一行人打马狂奔,准备离开建康。
刚走出建康城门,山阴公主一行人就被团团包围,山阴公主侍卫虽然忠心耿耿,但也挡不住刘彧人多势众,眼看就要落败,一把剑直刺到山阴公主面颊,山阴公主吓得花容失色,但她身旁的慕珩却手指夹住剑尖,稍一用力,就夹断了那把剑,慕珩内伤还没好,这一用力又气血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山阴公主慌忙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慕珩擦了擦嘴角的血,淡淡道:“没事。”
山阴公主又是诧异又是感动:“没想到你还会救我……”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慕珩语气十分平淡:“走吧。”
他拉着山阴公主翻身上马,为首的将领见山阴公主要逃走,于是下令放箭,但慕珩袍袖一卷,就将箭揽到袍袖中,然后再一把挥出,连为首的将领都中箭坠马,再也没人敢挡慕珩了。
他正准备挥鞭打马时,却见一副将拿着一个竹筒,高声喊道:“慕侍郎,长公主,你们以为你们走得了吗?”
慕珩一愣,只见那副将按动竹筒机关,千万只又小又尖锐的黑色短箭从四面八方射了出来,仿佛一张网般将他笼罩出,让他无处可逃。
他还没反应过来,山阴公主就挡在他身前,黑色短箭全部射到山阴公主身上,山阴公主痛呼出声,倒在他怀中,那副将见状得意不已,又往竹筒里装入短箭,准备再次按动机关。
恰巧赶到的明萱和祖冲之都愣住了,明萱回过神来,赶忙推了推祖冲之:“快快快,用你新做的霄火弹。”
祖冲之也回过神来,从袖中掏出几枚霄火弹,扔到战局中间,瞬间硝烟四起,所有人都被呛得眼泪直流,慕珩只觉有人拉了他马的缰绳,喊了声:“走!”
祖冲之和明萱抢了一匹马,带着慕珩的马夺路狂奔着,跑了一会,山阴公主吐了口黑血,吐在慕珩身上,慕珩勒住缰绳,将她抱下马,山阴公主奄奄一息道:“这暗器……有毒……”
她身上俱是细小短箭,伤口处全都是黑血,明萱惊呆了,刚刚那暗器,明明是自己送给湘东王防身的。
可那暗器,是没有毒的啊。
她恍然大悟,湘东王要走那暗器,又在短箭上淬了毒,就是为了对付武功卓绝的慕珩,自己无意间做了帮凶,湘东王居然这样骗她,她又是内疚又是伤心,想张嘴说什么,却被祖冲之拉到一边,慕珩怀中,山阴公主已经回天乏术,她苍白着脸,勉强一笑:“阿珩,我不行了……你不要怪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爱你每时每刻都害怕你离开我……”
犹记当年万佛寺初遇,笛声悠扬,郎艳独绝。
他说:“在下姓慕名珩,等候公主多时了。”
她道:“当真是濯濯如春月柳,灿灿如朝霞举。”
只是一眼,便误终身。
也曾郎情妾意,鸾凤和鸣。
她最喜欢乐此不疲地撒娇问他:“你爱我吗?”
他会抚摸着她的头发,浅笑如最美丽的罂粟:“当然爱。”
“爱到什么地步?”
“爱到……公主想到什么地步,就到什么地步。”
她会咯咯笑着:“油嘴滑舌的,真讨厌!”
但不知何时,却变成互相伤害,她害怕他离开她,害怕他只爱她的权势地位,于是拼了命地伤害,拼了命地挽留,却将他越推越远。
终于,一切爱恨,都湮灭成灰。
山阴公主奄奄一息地躺在慕珩怀中,如同往常一样,轻轻问他:“阿珩,我爱你,你爱我吗?”
慕珩眼眶有些发红,他喃喃着,和以往一模一样地回答她:“当然爱。”
“爱到什么地步?”
“爱到……公主想到什么地步,就到什么地步。”
山阴公主微微笑着,她声音越来越轻:“油嘴滑舌的……真讨厌……”
她的手腕轻轻垂下,搭在地上,再无一丝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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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丙寅,湘东王刘彧即皇帝位,改元泰始,尊生母沈婕妤为宣皇太后,太皇太后路惠男为崇宪皇太后,立皇后王氏,大赦天下。
晋安王刘子勋以刘彧得位不正,残杀宗室为由,举兵讨伐,孝武帝刘骏各子纷纷响应,史称“义嘉之难”。
明萱自从救下慕珩后,她去看过他一次,她袖子里藏着匕首,慕珩自从山阴公主死后,就整天不发一言,似乎他已经不知道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了,他看到她时,淡淡道:“你是来杀我的吗?动手吧。”
他嘲讽一笑:“提我的人头去给当今的陛下,他应该很高兴。”
“那个暗器的确是我给湘东王殿下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会换了里面的短箭,还淬了毒……”
“不重要了。”慕珩轻轻道:“我不想知道这些。”
明萱咬了咬唇:“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俨哥哥,是不是你指使杀的?”
慕珩盯着她的眼睛:“是。”
明萱袖中匕首划了出来,她握紧匕首,但是楚琇却一溜烟跑了过来,挡在慕珩身前,就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惊恐地盯着明萱:“萱姐姐,你要干什么?”
“你让开!”
“你如果要杀师父,就先杀了我吧。”楚琇道:“我是不会让你杀师父的。”
慕珩也轻声道:“楚琇,你让开吧。”
“不……”楚琇泪盈盈地摇头:“皇帝哥哥死了,阿姊死了,子尚哥哥也死了,我就只有师父了,如果师父再有什么不测,我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倒不如跟师父去了……”
她盯着明萱:“萱姐姐,我知道,你觉得二公子是师父杀的,但是,师父是一个好人,他不会做这种事的,我相信他,你为什么不相信他?”
明萱道:“楚琇,你还小,你不懂……”
“我不小了!”楚琇道:“我快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儿了,我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萱姐姐,我现在就只有师父一个亲人了,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楚琇哭得伤心,她以死相逼,明萱也只好放下匕首,只是萧嶷的死,还是像一根刺一样刺在她心里,让她寝食不安。
只是明萱没有想到,已死的萧嶷,居然回来了。
明萱愣愣看着萧嶷半响,才大叫一声,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当即痛到流泪:“这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萧嶷莫名其妙:“明萱,你这是怎么了?”
明萱确认萧嶷没死,她跳起来,扑到萧嶷怀中,哽咽道:“俨哥哥,你没事啊,太好了,我以为你死了……”
“怎么回事?”萧嶷皱眉:“我只是诈死,我不是让路远回来报信了吗?怎么会?”
等明萱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说清楚,萧嶷脸色苍白:“ 你说路远死了?谁干的?”
“不知道,只知道他掌心写着慕珩两个字。”
“你说慕珩杀了路远?不,没可能,无端端的,他杀路远干什么?这断不会是他做的。”
原来当日萧嶷在江州和江州刺史邓琬一起,密谋起兵,事关重大,他家人都在建康,为了防止刘子业用他家人威胁,所以想出诈死一计,但是萧嶷怕明萱和家人担心,所以特地让路远前来通知真相,刘彧宫变称帝后,对先帝刘骏忠心耿耿的邓琬不服,决定起兵,只是这次不是讨伐刘子业,而是讨伐刘彧,跟随在邓琬身旁的萧嶷自然不会讨伐关系甚为亲厚的刘彧,于是独自逃了出来,赶到建康,结果没想到事先派去通知明萱的路远早就在半途就被人劫杀,还嫁祸给慕珩。
“谁干的?”萧嶷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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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彧起用萧嶷父亲萧道成,命他讨伐刘子勋,萧赜当时还在南康,他去南康本是和南康相沈肃之商议营救湘东王的,但万万没想到湘东王刘彧谋反,杀了刘子业,沈肃之对先帝刘骏忠心耿耿,于是响应晋安王刘子勋,一同起兵反对刘彧,萧赜不从,被沈肃之关入南康狱中,但沈肃之爱其才,并未害他性命。
刘彧得知后,并没有让萧道成停止行军的步伐,萧妃萧映舞生怕此举会激怒刘子勋,害了萧赜性命,于是一人茶饭不思,独自抹泪。
萧映舞婢女郑妍儿见状,战战兢兢去通知刘彧,刘彧虽事务繁忙,但也第一时间赶来,萧映舞看到他时,扭过头去不想理他,刘彧柔声劝慰着,萧映舞抽抽噎噎道:“陛下,您让大哥继续行军,难道就不怕沈肃之害了宣远性命吗?”
“宣远以前在沈肃之麾下好几年,他俩感情一直很好,沈肃之一直很器重他,舍不得杀他的。”
“您也说那是以前,现在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宣远是肯定帮我们的,沈肃之是帮晋安王的,那现在都为敌了,就算沈肃之以前怎么器重他,时日一长,还是会害他的……”
萧映舞拉着刘彧衣袖,恳求道:“陛下,我们萧家一向对您忠心耿耿,我大哥就两个儿子,您不能不管宣远死活啊。”
“谁说朕不管他死活了?”刘彧脸一沉:“萧妃,军国大事,你懂什么?”
他一甩袍袖,萧映舞一怔,以前刘彧从来没对她摆过脸色,一向是有求必应,但是自从他当了皇帝后,一切就再也不一样了,她可以不介意夫君勾结内侍谋反杀了刘子业,毕竟那是刘子业先侮辱他在先,可是,她介意她以前温柔敦厚的夫君,变得阴晴不定,荒唐嗜杀,越发像那个他称为“废帝”的侄儿了。
她放开刘彧,怔怔地不发一言,刘彧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但他现在是皇帝,也拉不下脸道歉,于是冷着脸拂袖而去。
萧映舞怔了半响,才对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妍儿道:“妍儿,陛下变了。”
妍儿不平道:“是啊,陛下以前不会这样对娘娘的。”
“那个皇位,到底有什么魔力呢?”萧映舞眼中泛着泪花:“我宁愿要我以前的夫君。”
“娘娘别想那么多。”妍儿安慰她道:“娘娘快要临盆了,陛下看在小皇子的面子上,也定会救大公子的。”
她虽这样说,但一想到萧赜此时还陷在南康狱中,不由也心急如焚。
纵然知道他已有娇妻美眷,但此生,恐再也放不开那个为她吹笛伴奏、蒹葭玉树般的萧家大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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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宫中,刘彧身下压着一个白皙柔软的舞女,他满头大汗,那个舞女战战兢兢着,一点都没有承恩的高兴,过了一会,刘彧下床,他掀翻了桌椅,吼道:“为什么朕就是不行?”
他抽出床头的剑,一通乱砍:“刘子业,你不但百般侮辱朕,还让朕做不了一个男人,让你那么容易死简直太便宜你了!刘子业!刘楚玉!慕珩!朕要你们碎尸万段!”
那个舞女吓得战战兢兢,刘彧将她拖下床,扔到地上,那舞女不停叩首:“陛下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刘彧眸中凶光毕现,他干净利落地一剑砍下那舞女头颅:“只有死人什么都不会说!”
喷薄的鲜血喷到他脸色,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他平静地唤进亲信阮佃夫,阮佃夫瞟了眼身首分离的舞女,也见怪不怪,他跪下道:“陛下有何吩咐?”
“让你去找慕珩,找到了吗?”
“没找到……”
“废物!”刘彧一脚将他踹到地上:“连个人都找不到!”
阮佃夫愁眉苦脸:“陛下,些许他已经离开建康了呢……”
“哼!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朕也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刘彧恨得牙痒痒。
“臣会加派人手,一定会找到他的!”阮佃夫又小心翼翼道:“陛下,听闻萧妃娘娘又没进午膳……”
“她爱吃不吃!”刘彧不耐烦道:“都是朕以前惯坏了她!”
“但是,萧妃娘娘即将临盆了……”阮佃夫提醒道:“而且,太医都说,肯定是个小皇子……”
刘彧瞟了眼横尸的舞女,他想了想:“算了,朕还是去哄哄她吧,她不就是担心萧赜吗?阮佃夫,你派些人,潜入南康,把萧赜给朕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是。”阮佃夫又谄媚道:“听说萧赜夫人也有了身孕,即将临盆,到时候,说不定能多带一个人回来,给小皇子做做伴呢,”
刘彧满足地嘿嘿一笑,把对萧映舞的不快也抛之脑后:“这萧家,的确是股肱之臣,萧嶷虽然聪明,但身体太差,只适合做文臣,不如萧赜适合领兵,等萧赜回来,朕要重用他。”
刘彧伸了伸腰,又吩咐宫人进来给他梳洗,阮佃夫悄悄退下,殿外一个穿着惨绿色衣服的少年在翘首以盼,看到他时立刻笑脸迎上:“阮大人,皇上怎么说?”
阮佃夫瞟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三公子,皇上只提起大公子和二公子,没提起你。”
萧鸾脸色一变:“阮大人,陛下真的,一句都没提起我?”
“三公子,陛下只知道萧家有大公子和二公子才能卓绝,对您则没什么想法。”阮佃夫悠悠道:“所以就算下官替您说话,那也要陛下对您有好感啊。”
阮佃夫将一锭金子抛回给萧鸾:“三公子,你这金子啊,下官是不敢收了,下官即将去建城当县侯了,以后也不在陛下身边了,您在下官这下功夫,还不如在大公子和萧妃娘娘那下下功夫,萧妃娘娘那不必说,生下男孩,那就是太子,大公子嘛,陛下亲口说要重用他,以后大公子定是前途无量啊。”
阮佃夫嘿嘿笑着走远,萧鸾攥着那锭金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他阴森冷笑:“谁说我永远比不上你,你已经抢走了惠昭姐姐,难道还想一辈子骑在我头上吗?”
他走到殿前,将手中金子塞到守门的内侍手中:“在下萧鸾,有大事求见陛下,烦请通报一声。”
那内侍掂了掂手中金子,喜滋滋地通报去了,萧鸾等了一会,那内侍回来,说陛下同意见他了。
萧鸾整了整衣冠,进去匍匐跪倒:“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鸾啊,都长这么高了。”刘彧刚刚洗了个澡,洗去一身血腥,正由人伺候着穿衣:“今天怎么来了,你二哥呢?”
“二哥有事。”
“哦。”刘彧不以为意:“来得正好,和朕一起去探望你姑姑去,让她高兴高兴。”
“陛下。”萧鸾以额触地:“草民有要事要禀报陛下。”
“什么事?”
萧鸾抬头:“一个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