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淡淡笑着携了一个小袋子走进了花园。旁观无人, 缓缓泄下了嘴角挂着的伪装。

园子里除了清脆的鸟鸣，只有一树树开的如雪的梨花，好像那不知名字的山里的那个琉璃世界般晶莹纯净, 两个抚箫共舞的瞬间已经成了不堪回首破碎的从前。

花开花谢, 又一场悲悲喜喜轰轰烈烈的热闹。

于她, 这一年的春天竟是如此的冷。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奢望真的已经走远, 曾经破土萌芽，日日繁茂成长的爱，就这样——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掐灭。

原来一转身, 已经是一世！

她漠然地坐在树下，拿出了针, 看着手里未完的荷包, 那银线绣成了晶莹世界尚未完工, 却是精心绣成。终于回到了京城，却发现, 事情发生了可笑的变化。她想歇斯底里地狂笑，又想嚎啕大哭——只是，只是，她不能。一片香雪海里，她如平常小女儿家, 边上放着针线笸箩, 专注地拿着针线织补, 织补已经破碎的记忆。

在无人倾听心事的花树下, 纠结着心痛着惘然着。万千头绪纷乱无常中, 轻轻扯出一根细细的银线，缝补断裂的心, 一针，一针，一针……

夜深时分，逐月参见完婚宴返回王府，换了便装，急忙赶至后园。

那个纤细袅娜的身影静静倚在树下睡着了，看着异常的温婉安静，不过几个月，倒象是长大了许多。

身边一只小巧精致的荷包掉在了地上。旁边倒着两只空酒坛。

逐月俯身捡起荷包，细细观看，黑色的缎子上银线绣成的山和雪花，煞是晶莹可爱。

飞花似醒非醒，知道是他，懒怠睁眼。

“师兄。”

“是给我的么？”

嗯？

睁开眼眸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微微一笑，“师兄自有人与你做，怎么会看上飞花的女红。”

“这个归我了，飞儿的是有情谊的。”说着一把拉起她，看着她青丝散落，一副慵懒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疼，紧紧搂在怀里。

身子一僵，她情不自禁地颤抖一下，那个琉璃世界里发生的事已经化做了风烟。

想哭，却没有借口。

冥冥之中，一切皆非定数，一切，又都是注定了的！

澈的脸出现在面前，只是眼前这个少男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么？

“这几个月可想我么？”她喃喃着，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了穹庐空濛说话。

他突然捧起她的脸，笑出了声，很温暖，就好像——就好像阳光一般，是的，阳光一般，有种让人依恋的温暖。

淡淡的月色下，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飞花猛然紧紧搂住了他，主动去吻他，胸臆间的那团火兀自噗噗乱跳，象要燃烧了自己，有种要撕碎自己的冲动。

逐月从没见过师妹如此的热烈，欣喜异常，以为分别日久，她思念情深。

两只柔软香舌纠缠在一起，逐月只觉心里阵阵热浪翻涌，一只手已经不听话地在她的后背摩梭。却见娇躯棉软，呼吸紧促。

两个身子摔倒在地上，逐月看见师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情不自禁地自耳垂吻了下去，手轻轻挑开了她颈间的盘扣，轻轻伸了进去。

“我爱你，飞儿！”

“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我要娶你！”

是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恍惚在耳畔重重叠叠纠纠缠缠，“我要娶你，我去求父皇！我要娶你，我去求父皇！”

“你，骗……我！你，骗……我！”飞花眼神涣散，看着天上的星星，手却紧紧搂住了逐月的脖子。

逐月受了鼓励，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腰带轻解，罗裳滑落至肩头。逐月已经满面通红，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裳。

碎了自己也罢，从此心无旁骛，只做一件事。

飞花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只手揽住自己的腰，逐月心里砰砰直跳，唇吻上了香肩，喃喃耳语，“飞儿，我现在就想要你！”

“想要——拿去吧！”

“我会对你好。”

眼神迷离，手开始向下动，正在这时——

遥遥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少爷，小姐！王妃驾到！”

呵——

心头一窒，酒醒了。

两人同时惊呆了。

飞花一把推开逐月，也顾不得什么，脸色惨白，急忙整理衣裳。低头偷偷撇过，满脸通红。

逐月心里又是得意又是丧气，急忙整理衣裳，轻轻伸手拉着她向外走去。

飞花使劲抽出手去，脸颊做烧，不敢看他。逐月却又伸了过来，使劲握住。嘴唇凑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一会就去求母亲！”

“师——兄”

“我绝不负你！”

两人一同走进暗室，飞花心里忐忑不安，她刚回来怎么师傅居然就赶到了？而且吩咐她与逐月一同拜见。

“娘亲！”逐月进了暗室急忙跪下。

“师——伯！”

飞花双膝跪下，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原来师傅长得这么美？咄咄逼人的气势居然也可以这样夺人心魄？

“都起来吧。”声音难得的温和，“飞花，过来让师伯瞧瞧。”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停在了师傅面前。

“师——伯！”

暗月伸手捏住飞花小巧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嘴角似乎挂着一层玩味的感觉。师傅的微笑让她拿捏不准距离，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又似远在天边，仰望不得。

飞花只觉手心里滑腻腻的湿漉漉的，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却异常恭谨地垂首站着。

“逐月，难怪你会一见倾心，确是倾城倾国！”

“娘！你也觉得师妹漂亮？”

“嗯，何止漂亮二字！”说着扭过头来含笑看着飞花，“飞花，我这儿子一直想要娶你？你可愿意？”

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激灵一个寒颤，咂摸良久，这才说道。

“飞花，听师傅的！”

“看你们勤谨，虽是卿卿我我却也没忘了大事，我已经与你师傅商量妥当，先与你们定亲。待他报了父仇，回落风山就与你们完婚。”

“娘！”逐月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这可放心了？”说着拿出了两块古玉，亲自与俩人挂在项间。“很久之前得的两块古玉，确是一模一样，与你们做信物吧。”

逐月急忙拉了飞花跪下拜谢母亲。

飞花心里转了半晌，还是猜不透。

在这世上，有些事是没有因果的，事情本身就是因果。今日的打击接踵而来，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思考判断，树总是要生长，直到它长到尽头，她就是那棵正经历严峻风霜的树。

呵呵呵……

一声长笑——

为什么她可以在别人的痛苦面前，笑得那么咄咄逼人，笑得恣意。暗月看着一无所知欣喜异常的逐月，心事重重却故作镇定貌似云淡风轻的飞花，心里有着强烈的快感。似乎心中的痛，半生的怒气一下子都呼了出去。

“逐月，你师妹可是暗月教的宝贝，你不许欺负她，要是娘知道了，可不饶你！”

“娘，儿子喜欢还来不及呢。”

“出去吩咐设宴，我与飞花还有话说！”

“是，娘！”逐月心逢喜事，早已经笑得咧开了嘴巴，大步走了出去。

飞花抬眸看看，默默走到前面，跪了下去。“师傅！”

“如果为师不来，你是不是要放纵自己？今后不可纵酒，你还没成亲呢——”

“徒弟再不敢了。”飞花脸腾地红了起来，呐呐而言。

暗月只是看看，却并没有深加责怪。

“嗯！司马王爷已经启程了。知道怎么做了？”

“是！”

“记住，一个不留，除了司马王爷。”

“遵命。”

“你与少主倒是蛮般配，为师不会让他三妻四妾的，他只能娶你一个。”

……

飞花上前扶着师傅走出暗室，三人坐在了水阁间。逐月不时看着飞花微笑，飞花只是温婉地笑笑，象是改了性子。逐月也是怕母亲怕的要死，全身不自在。难得今日的王妃确是异常的好兴致，酒桌前不住地说着逐月小时候的事情给飞花听。陈年的淘气往事，听得逐月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飞花只是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在翻江倒海。看样子母子情深，师傅对儿子倒是宠爱得很。

吃完饭，逐月扶了母亲去后堂歇息。不想母亲神情冷冽地说了一句……弄得他不禁面红耳赤，连声应诺。

飞花返回自己的园子，呆呆坐在桌前，恍惚还在梦中，这一日流光如沙，转眼已经是沧海桑田，曾经似乎坚如磐石的诺言变得不堪一击，可笑之极。

万籁俱寂之时，轻轻拨弄琴弦，只为自己来唱，无关爱恨，无谓情仇，只因无意中被伤了心。

夜深深，月沉沉。

暗月坐在窗前听遥遥的琴声传来，嘴角挂着惬意的微笑，越来越浓。

“主子——”

嗯？

“刚才您？……”

呵呵呵……

一阵阴冷的笑挤出牙缝。

“你在问为什么不纵容他们？”

“老奴多嘴。”

“若是如此就没戏可看了，有趣有趣！”

…….

“盯紧了，现在决不许他们同房。”

“是！”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发疯。”

嗬嗬嗬嗬——

一声喋喋怪笑，吓得一只宿鸟腾地飞了起来。

老奴缓缓退下，走了出去，遥遥听见一句，‘死太容易，活着才难。’

不由呆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