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容颜依旧死寂, 眸子无光。

“道取其平，兵不厌诈，实虚虚实, 疑神疑鬼。出奇无穷, 莫知所以。诡道也, 仙子剔透。”

刹那间, 一念洞明, 百里灏果然城府太深，自己竟然选择与他对弈。

“飞花不懂！”

“朕给你七天时间。”百里灏悠然一笑。“朕有白发转青丝之药，女子素好颜色, 总让你齐齐整整的走。”

“不必，飞花看不见。”

“来人！”

几个影卫急忙上前, 躬身施礼。

“给她换个地方。”

“遵旨!”

南书房里, 百里澈, 林茠，凌空和逐月全跪倒在地, 一语不发。

百里灏负手看着，“今日着你们几个前来，只是吩咐。玉飞花无人能保，若有敢求情的，一概打入天牢……起来吧。”

“是！”四个人彼此看看, 急忙站起。

“百里澈, 林茠, 你们继续突审云雾二老, 务必问清每一个细节, 这里面还有漏洞。”

“遵旨！”

“易凌风，你随身保护他两个的安全, 不得有闪失。”

“是！”

“你们退下，凌空留下！”

凌空站在一边，等着示下，谁料半晌不闻人声，心下狐疑，不禁抬头观看。却看见百里灏在摆弄一个小盒子。

“这个是你两年前给飞花的？”

“呃……是！”

“说说看，怎么会把这个东西给她？朕听说这是你留作纪念的东西。”

“……这……我觉得她长的很象我娘，就送给她了。”

“哪里象？”

“模样！”

百里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一脸的高深莫测。凌空很奇怪地看看，心里打鼓，侍立沉默。

“玉飞花的安全交给你，即日起不得离开半步，这个盒子既是你送她的就一并给她拿去。”盒子扔了过来，凌空急忙接住，心下狐疑乱拟，不知道陛下做的什么文章。

凌空拿着首饰盒子一个人来到了冷竹殿，千寻和司马钺早已经率人将这里团团围住，鸟雀进来已不大可能。远远看见飞花正自在躺在贵妃椅内，呆滞目光，正眯着眼睛看一竿细竹，似乎想辨别是什么颜色。心脏被狠狠一揪，凌空想想走了过来。

“飞花姑娘！”

那个身子一动不动，依然专注地盯着竹子。

“是翠绿翠绿的颜色，刚下过雨，很干净！”凌空突然蹲了下来，指着竹子。

“提审我？”

“不，保护你的安全。”

“嚄，保护！”目光又直直盯住那一竿竹子，不再理睬。

“姑娘恨我可以直接冲我来，为什么要枉杀无辜，甚至不会一点功夫的老人！”

“举起你的剑，正面来！”眯着眼睛继续看竹子，动也不动。

“你——”凌空握拳举起，举起放下，放下举起，“没料到你功力这么高。”

飞花突然抬起头，凝着双眸看着凌空。“若是不杀我，站远一点。”

“咳……飞花，这个给你!”凌空将盒子递到飞花的面前，熟悉的味道萦绕鼻息。伸手接过，啪地一声盒子滚落到了地上，盒子摔开，里面的几样首饰散落出来。

“哼——”飞花冷笑出声，“死人的物事我不稀罕，你送的就更没必要稀罕了。”说着轻轻站起，一脚踩过散落的那支干瘪的桃花。“无忧剑，做婊 子还立什么牌坊？”

说着抖抖手上的锁链走进了竹林，一阵婉转鸟鸣唧唧啁啁，“来生愿做深林鸟，独自飞来独自亡……好听!”

凌空狠狠甩下拳头，却是低下头去拣拾首饰，淡淡一声传来，“那个东西送给你爹做念想正合适。”

凌空憋了一团怒火，直想上前揍她两巴掌，想起陛下的话，只得隐忍，两步走到了飞花的面前。飞花似乎知道，却不再言语，只是侧着耳朵听林中鸟啼，再懒怠言语。

“澈儿！”

“舅父！”百里澈正在仔细研究供词，猛一抬头看见易清扬站在了自己面前，急忙站起。“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有事吩咐人唤我就是！”

“舅父找你有事。”

百里澈急忙上前搀起舅舅坐了下来，一摆手吩咐上茶。“舅父，有话尽管吩咐，还亲自来一趟。”看着舅父的表情，紧忙一挥手将人屏退，只有舅甥二人坐着喝茶。

“澈儿。”易清扬欲言又止，沉默了一刻，这才开口。“澈儿，舅父此来是想问你件事。”

“舅父，您说。”百里澈看出事不同寻常。

“你与玉飞花已经有夫妻之实，那——”易清扬叹口气，“她身上可有什么胎记或是痣之类的么？”

百里澈看着易清扬的脸，自己也恨不得仔细问问，低头想了一刻，缓缓摇摇头。“没有！”

咳——

“那不是兮儿了。”易清扬深深吐出一口气，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从断情崖那一刻，我一直觉得她是兮儿，世上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象。可是——本就不可能，兮儿已经不再了。”

“舅父，凌兮真的不再了么？有没有可能还没死？”

“我也希望如此，只是——不可能！”易清扬缓缓摇摇头，叹了口气。

百里澈满腹心事，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犹豫良久。“舅舅，我真的觉得她就是凌兮！”

“不会，不会，兮儿死了，兮儿死了。”易清扬喃喃半晌，眼角溢出无边无沿的酸痛。百里澈看了，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只得沉默地垂下头来。

“国舅爷，您在这里，让小的好找。陛下有请，正好四王爷在这，陛下让您一道过去。”一个内卫满头是汗，想是跑了几个地方。

嗯？

一行人等急忙随着内卫进宫，向冷竹殿赶来。百里澈和逐月都是一愣，却什么也没说。

“她睡了？”

“是！”凌空急忙回答。

“由她自在几日，朕暂时还不想动她。”普一抬头，“舅父！”

“陛下！”几个人急忙见礼。

百里灏虽是嘴上亲热，依旧受了舅父的大礼，这才吩咐平身。

“陛下呼唤何事？”

“舅父大人，朕其实有个结，一直没有开口询问，凌风几个也都是自家人，不必避讳。我知道舅父很是为难，但是——”百里灏沉吟一刻，“朕想了解十六年前桃花坞的那一刻都发生了什么。暗月为什么会死咬不放？”

易清扬的手微微颤了几下，嘴角不住的抽搐。

“舅父，事关对敌，还是请舅父据实相告。”

……

“……事情就是这样，兮儿是我杀的，我当时没有时间考虑，只想着一个女孩子在暗月手里会受很多么苦，不如死了还好些，就选择了风儿活下来。”眼泪长流，易清扬哽咽着声音。“我对风儿很愧疚。”

几个年轻人听了俱各沉默了，只有逐月上前扶住父亲，声音喑哑。“爹！”

“原来是这样。”百里灏深深点点头，这才一笑。“朕知道舅父一直想看一眼这个女魔头。凌空，去将她弄醒，让她洗漱了再出来。”

内室里的飞花早已经听了易清扬的话语，只是冷漠扯下嘴角，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心里极快地想着，她对易清扬的话已经不再有半分的感动，只是惊诧百里灏的城府，这个百里灏果然深不可测。凌空早已经进了里间，轻轻拍拍她，“起来！”

睡眼惺忪地睁开，“过堂？”

“去洗脸！”

飞花淡淡看着一副听天由命的半死不活的模样，随便洗了一把，拿着袖子就擦。凌空看了生气，一把拽过来，拿了巾帕给她擦脸，手上却是轻柔无比。

“把头发梳梳。”

“死囚——”

“费什么话。”

心里无数念头闪过，师傅的话依旧耳边回响：死很容易，活着才难。到底梳了头发冷漠地由着凌空押了出来，站在了易清扬面前。凌空对着她的膝窝就是一脚，噗通一声，人跪在了易清扬的脚下。飞花心里的怒火刺啦一下升起，双手撑地就想站起。凌空的剑背磕了一下她的后背，再也抬不起来，手指深深抠向土里，只是低了头看着自己在地上蜷缩一团的影子，紧抿双唇，眼睛盯住地上的青石条砖不肯移动目光。

“凌空，放开她。”易清扬伸手去扶她，飞花木然后闪，却没有躲过他的手，被他托了起来。

“易清扬，莫脏了我的衣服。”绞碎心中的怒火，吐出的却是冰凉。

任谁都能感知她淡漠语气里的挑衅，凌空怒火喷发，扬手给了她一掌。玉飞花却只是冷漠地低头看向地面，掩了眸子里的光芒。

百里灏在一边安然稳坐，面无表情地看着。

“姑娘，易某从没想过要害人。”

“易清扬，你做噩梦吗？”玉飞花突然抬起血色眸子盯盯看着易清扬，还是不怕死的一出。“不做？”

易清扬看着她猜不出她想做什么。

“据我师父说你十六年前三尺青峰刺死你的女儿，国舅爷事后还能起玉箸吃得下美味珍馐，你不怕易凌兮晚上找你？”冷淡一笑。

“姑娘！”易清扬喉内干苦，声音暗哑。

“国舅爷无非是想看看那个居然敢叫嚣着杀你的女魔头如今落魄如何，现在你见到了，满意吗？当初我就该一剑刺死你。”

“飞儿！”逐月实在忍耐不住，上前一把拽过她，扬手要打，看着她雪白的容颜，停在了半空。

“你们现在不愿意杀我，不过等着拿我做饵钓我师父。易清扬，她一定会来，来拿你的命。”玉飞花仰面朝天，看着天上的飞鸟，渐渐眯起了眼眸。“有趣！”

“押下去！”百里灏低喝一声，上来两个影卫将她押了回去。

几个人均感觉口内恶苦，不知道说什么好。百里灏看了一眼，“澈，你送舅父回去！她嚣张不了几天，朕很快就处死她。”

“陛下，赐她个全尸吧，也是可怜人！”易清扬心里遽然发紧，抬头看看百里灏。

这个女魔若不是因为象凌兮，想必在家里还是被家人宠爱的孩子。伯仁毕竟因他而死，易清扬的心里不禁百般苦涩。他恍惚猜测出自己的母亲并不是眼前这个女子所为，心里的怨愤少了许多，相反有种深深的怜悯和歉疚。

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