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大粗豪，络腮胡大嗓门，今日换了一身短打，不再是穿绸缎装斯文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江湖大佬。

肖老大却穿着长衫，斯斯文文的，只是瘦削的脸颊和一双半眯着的眼睛，透露出“这是一个狠人”的信息，让人不敢小瞧。

杜巡检指着雷五说：“这位兄弟在上游的码头上，做的是跟你们一样的营生，他有好事儿找你们，生意上的事，本官不懂，你们自己去聊吧。”

又说：“昨日这位兄弟的手下，和吴老大的手下有点误会，今日你们把话砍清楚，此事就此揭过，往后不得再提。”

说罢也不理众人，只跟袁鸿泰二人，聊些远远近近的见闻，又打听二人跟王老公的关系，言谈间，对这些宫里出来的太监多有忌讳。

昨日吴老大到码头的时候，雷五已经被抓走了，两人并不认识，今日当着杜巡检的面，都不敢放肆，彼此拱拱手算是揭过。

雷五当下拱手拜道：“兄弟来得鲁莽，望两位哥子高抬一膀，闻两位在此挂帅旗，招豪杰，栽下桃李树，结下万年红，特来与两位哥哥做个跟班护卫，初到贵地宝码头，洛阳雷五拜见两位哥子……”

吴肖两位见是来拜码头的，又有杜巡检在侧，知道有些来历。

当下整衣拱手，回礼道：“兄弟走三江踏五湖，见多识广，今日贵脚临贱地，不知有何指教？”

“我给二位哥哥送银子来了。”雷五先声夺人，也学会了用银子砸人，当下把自己在码头镇上做的生意，一一道来。

现身说法更让人信服，吴肖二人听说用了他的工具，收入能提高好几倍，当下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让他安装起来试用一下。

有钱挣，谁不积极啊，袁鸿泰再次见识到了舜华说的“用利益打动人，有钱大家嫌，这叫双赢”这话的威力，连刚打了架的人，都能为了巨大的利益，放下恩怨走到一起。

只有技术的进步，带来效益的提升，才能有更多的利益用来分配。

用后世的话就是把蛋糕做大，袁鸿泰不理解这个道理，但不妨碍他看到这个结果。

如果没有吊架和推车，雷五想要在九江码头上占据一席之地，那就是从别人的碗里抢饭吃，除了拼拳头硬，没有别的办法。

有了这吊架和推车，相当于用以前挣一碗饭的时间，挣了五碗饭，自己吃两碗，原来的人还有三碗，比他原来挣一碗饭还多两碗，脑子没毛病的，谁不会同意？

好不容易等到酒席结束，袁鸿泰送杜巡检出门，悄悄地递上一个红包，感激地说：“今日多亏了大人，待我等忙完生意之事，再请大人喝酒。”

入手沉重，吴巡检掂了掂，足有二十两银子，今日收了袁鸿泰两次银子，加起来比他往日一个月的外快都多。

心下高兴，想道：就是没有王老公出面，这些瑞昌人出手也比吴肖两位大方。

他却不知道，这些人挣钱也比吴肖两位容易。

吴肖两位跟着袁鸿泰三人来到船上，当即拔锚起航，驶到吴老大霸占的一个码头上泊船。

吴老大与码头的东家打了声招呼，便在岸边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对雷五说：“雷兄弟，你就装在这儿。”

雷五指挥手下从船上抬下架子和车子，不到半个时辰就安装好了，当即调一艘装粮食的船靠过来试用。

一艘四百料的大沙船，二十个人，用了一个时辰才卸完，雷五说：“这手推车少了，有点窝工，这样的大船，要配十五到二十台推车才行。

小弟在码头镇，装卸的都是二三百料的小船，见识不够，预备的推车少了。”

吴老大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兄弟谦虚，就这样也比往日快太多了，这生意咱干了。”

肖老大在旁边看得眼热，忙问道：“雷兄弟带了几套吊架来？也去我那里装一架呗。”

“吊架上那个铁疙瘩，打造起来不容易，这次只带了一个样品出来，肖兄的码头，待小弟回去，立即安排人手和材料来安装。”

“那位是我大哥，”雷五指着在旁边看热闹的袁鸿泰，“这生意要怎么合作还要跟他谈，两位兄弟跟我来吧。”

几人来到袁鸿舟的船上，雷五把手下都轰上岸，让他们去逛府城。

袁鸿舟让人把船划到江心，在甲板上摆上桌子，沏上香茶，端来几碟子点心，就在长江里谈起生意来。

吴老大也不客气，对袁鸿舟说：“我说船老大，咱们码头上讨生活的人，喝茶做甚，上酒啊。”

袁鸿泰挡住就要下去换酒的袁鸿舟，对吴肖两位说：“两们稍待，咱们谈好合作条款再饮酒，免得喝大了，没看清条款，免得让我占了便宜。”

众人都笑起来，肖老大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便赞道：“好茶，是新炒的吧，这个时候肯定是明前茶了。”

又对吴老大说：“酒是每日都喝的，这样的好茶，却不是每日都能饮到的，你尝尝。”

吴老大只好端起来喝了一口，说：“我这粗人，辩不出茶的好坏，咱们还是谈生意吧。”

生意有现成的样板，仿雷五旧例，吴老大的生意，他占四成的股份，袁鸿泰这边的人占六成股份，其中两成要用来打点官府。

人工、材料、维修、其他客情、都算在成本里，大家有责同担，有钱一起赚。

当下与吴肖两位签定合同，吴老大已有十处码头，不声不响的肖老大，却要安装十四台吊架。

九江码头数他两位最大，其他只有一两个码头的小头目。

众人商定，由吴肖两人去收服，收不服的，等吊架装起来，自然就被淘汰了。

袁鸿舟果然搬上来几坛酒，后厨整治了一桌子酒菜，几个人便在船上饮起酒来。

此时夕阳西沉，阳光铺在江面，泛起粼粼波光。

江上的船只纷纷往码头停靠，吆喝声、叫骂声、锅碗磕碰声，交织在一起，码头上比白天还喧闹。

袁鸿泰看着这热闹的码头，心里也如江水翻腾，他终于走出了袁家村，在九江府打开了生意，胸中豪气顿生，只想一醉方休。

吴肖两位看到了钱景，一高兴，都喝多了，拉着雷五就要结拜兄弟。

吴老大和肖老大二人，平日在九江码头上没少打架，就算现在各霸一方，手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少，两人都想把雷五拉到自己一方，好碾压对方。

肖老大见吴老大提出结拜，生怕自己落后，也紧跟着附和。

雷五趁着酒兴，指着旁边的袁鸿泰说：“我还有大哥在这里呢，两位先拜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