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跟周阿公商量，干脆把送灶、杀猪饭、上梁三件事一起办，把亲戚朋友都请上。

今年大小灾情不断，凄凄惶惶地过了一年，到年终热闹一下，冲冲?气也好。

在周阿公的操持下，就在后院的空地上摆开桌椅，桌椅都是从族人家里借来的，足足摆了八十多桌，为袁家村历年宴席之最。

袁家村有头有脸的族人，袁鸿泰、袁鸿亮、袁鸿舟及袁四爷一家人，在外做会计的袁鸿宾、袁正兴、袁秉柱、考试不合格的袁正清，在作坊里做会计的袁正平，全部亲自参加。

那些没能回来的会计，也托家里人来送礼，为先生家的上梁礼添彩。

公公王安、王衍爵，九江仓库的汪大掌柜、雷五、吴老大、肖老大，都被请来观礼。

让人想不到的是，吴知县听说了消息，也在腊月二十三日上午，不请自来，把袁族长好一顿忙活。

好在有王安这尊大神，和王衍爵这位尊贵的客人，吴知县十分谦逊低调，这才没有喧宾夺主。

秉哲和秉辰，做为家里的大孩子，责无旁贷地担当起陪客的重任。

秉生十分豪气，一直陪在秉辰身边，为他壮胆。

请的是瑞昌县有名的乡厨，林家村林大厨的团队二十多人，族里帮忙的男男女女，另外请了上百人，这些人都归袁鸿泰调度安排。

因为事先列了图表，袁鸿泰调度起来更加游刃有余，帮忙的人职责明确，忙而不乱。

就是当初袁族长家的大儿子考中进士，也只摆了六十多席，当时的盛况还被族人谈论了好几年。

如今舜华家这阵势，风头更盛。

后院场地摆不下，又在前院摆了十几桌，用来招待族中长辈、族老以及各房头的主事人，生意伙伴如汪大掌柜，云间茶楼的张掌柜，码头镇收茶的李大掌柜等人。

王安等人的贵宾席，摆在了客堂里。

陈阿公和陈大舅是今天最尊贵的客人，本来要被安排与王安等人一桌的，但陈阿公见到王安和吴知县，说话都不利索，袁鸿泰只得安排二位坐次桌。

巳时正，吉时到，上梁开始，众宾客观礼。

袁大匠老爷子主持仪式，他的两位徒弟兼助手帮着摆好祭品，老爷子走上前来，用洪亮的嗓音唱道：“天地开场，日月同光；今日黄道，鲁班上梁；金鸡白木，火炮蜡烛；馒头索面，角尺墨斗；作马一双，公鸡一只，一并拜上，弟子一拜。”

“鲁班先师！今日上正梁，造个高厅堂，拜请三江师傅，十方尊神，满天星斗，十一宫神，五方度位，土地香火，里到源头，外到水口，有坛无庙，有庙无坛，诸神请到东家屋中……”

唱罢，十几挂鞭炮次弟点燃，一时间火光乱闪，声音响彻周围十里……

然后给一根笔直的杉木贴上大红的福字，由众位师傅合力拉着，稳稳地安放在顶梁的位置。

“梁稳，大吉！”袁老爷子一声喊，仪式结束。

最后是撒馒头，舜华家因为要答谢族人的贺礼，特意加了喜钱，几大筐黄澄澄的铜钱摆在那里，引得族中小子们红着眼睛跃跃欲试，就连大人们也忍不住想上前抢夺。

为了避免拥挤踩踏，发生事故，袁鸿泰带着人到每一张桌子上撒喜。

他亲自动手撒钱，每张桌子上一大把，保证每人都能摊到一串喜钱。

袁鸿亮跟在他后面撒馒头，他们后面跟着一长串抬铜钱和馒头的年轻人。

秉哲、秉辰和秉生、袁鸿宾等一坐小年轻，跟在后面当护卫，避免小孩子乱窜，被踩到受伤。

他们每到一桌，就掀起抢夺的高潮，一时间争夺笑骂，现场喧嚣不已。

袁鸿章做为近亲的族叔，也来吃席，见此情形，心下里十分鄙夷。

又对族人上赶着巴结的行为十分不齿：不就挣了几个钱嘛，哪至于如此急着讨好？

撒完钱，秉哲兄弟来敬酒的时候，四下里都是赞誉之声，袁鸿章却对着众人笑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众人一时尴尬，陈阿公在桌上气恨不已，手抖得杯子里的酒都洒出来了，陈大舅就要起身将他轰出去，众人赶忙拉住他，不停口的劝慰。

袁族长在客堂陪客，里正正要起身呵斥，只听秉哲不紧不慢地说道：“四叔小时，必当了了。”

（袁鸿章打击秉哲说：你小时候聪明利害，长大了就未必会混得好。

秉哲答他：想必四叔小时候就很聪明利害，因为你现在混得并不好嘛。）

袁鸿章当即气了个仰倒，听懂的人都哄笑起来，有不明白的人悄悄地问：“甚意思？”

有人讲解：这是在说秉哲兄弟，虽然进了天下有名的书院读书，未必能中进士呢，你看把陈阿公和陈大舅给气的，这不是咒人家孩子吗？

听的人不禁撇嘴，在这儿显摆学问呢，这下好啦，被一个孩子怼得哑口无言，何苦来哉？

陈阿公听到外孙子的回答，哼了一声，仰头喝干了杯中酒：骂得好！

舜华在后院与一众女宾坐在一起，并不知道前院发生的事。

借由摘花，舜华也认识了一部分村中的妇人，更因为筹办重阳登高之会，与族中十几位年龄相差无几的姑娘相熟，众人难得见到她，都抢着来与她坐一桌。

袁大牛的女儿柔姐儿，总算抢到了跟舜华同桌的机会，泼辣的二凤也抢了一个桌位。

去年的杀猪宴上，棋姐儿见识了她姐妹吃饭的样子，心里嫌弃不已，又不好表现出来，恨不得换一张桌子。

下首的两个坐位，请了袁四爷家的青姐儿和茜姐儿，对面的座位，给了三房的桐花和杏花。

女孩子们平日难得聚会，叽叽喳喳调笑吵闹，谈论的是谁谁的头发梳得好，谁谁的娟花好看，谁谁的衣裙裁得好看，其中棋姐儿和舜华是被羡慕的主要对象。

“我就羡慕棋姑姑和舜华姑姑，识文断字，”柔姐儿满眼都是小星星，“能写会算能掌家。”

二凤酸溜溜地说：“谁不晓得你？许了赤湖镇财主家的大公子，以后要当掌家太太，怎么？现在就想学起来了？你才十二岁，早得狠呢。”

柔姐儿被怼得满脸通红，低下头不做声了。

桐花在家中是大姐，平日说话做事都颇沉稳，因柔姐儿是远亲，凤凤是近亲。

便批评二凤：“那是柔姐儿心善，得的福报，别人羡慕不来的。

换作二凤你捡到那镯子，你会归还吗？”桐花不客气地说，“可见好人有好报的。”

自向氏和大凤出走后，换着二凤直面她爹，她本就泼辣，面相逐渐长得刻薄之相，越发的像她阿奶丁氏了。

换作自己，肯定不会归还，二凤想。

“是啊，好人有好报，”舜华忙打圆场，“咱们举杯恭喜柔姐儿许了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