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南京，在上新河边分手。

汪年等舜华的船走远，直到看不见，才对王衍爵说：“她阿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能教出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儿来。”

王衍爵摇头：“可惜，我到瑞昌的时候，她阿爹已经去世了。

只听说藏书颇丰，还曾被人惦记。”

“可惜不是男儿。”汪年长叹道，“她要是男儿，怕不是又一个张居正。”

王衍爵道：“她现在的成就，许多男儿也比不上啊。”

却说舜华，一回到润龙里，谢掌柜先迎上来问：“小姐，王公子无碍吧？”

虽然换了东家，他还是牵挂着王衍爵，可见感情深厚。

“无事，王公子已经回南京，谢掌柜可以去看望他，店里有伙计看着就行。”

谢掌柜摇摇头：“公子无事，老朽就放心了，老东家只剩这一棵苗，别再出事啦。”

舜华点点头，谢掌柜自到前面去了。

雷五和安东尼奥也迎上来，安东尼奥穿着一身麻布短褐，不看头发和脸的话，他就是一个高大的伙计。

“安东尼奥，你还好吗？”舜华问。

“亲爱的华小姐，我很好，你的美丽和善良，就像一个天使，愿上帝保佑你。”这个葡萄牙人满嘴的奉承话。

雷五推开他：“去，提水去。”

舜华问：“这鬼佬没偷懒吧？”

雷五挥挥拳头：“他敢，每顿吃饭比我都多，才干这么点活，他要敢偷懒，我揍不死他。”

“好，打到他怕，他就服你。”舜华点头表示赞赏，又问，“店里没事吧？”

“店里没事，只有江上的袁管事，天天来问你的消息，很是担心呢。”雷五说。

“明大伯？”舜华说，“不是让他们先回去吗？这十几天，他们一直待在船上？”

“说是奉了二哥的命令，一定要等你，不然不放心。”

舜华立即起身道：“带上两坛酒，我们去看望明大伯。”

袁鸿明是袁鸿亮的大哥，十五岁就开始在袁四爷家的船上当水手。

这次被袁鸿舟安排，负责舜华的南京之行，也是要让他这相位长辈，多多照顾舜华的意思。

舜华几次邀请他进城歇息，都被他拒绝了。

他行船时，除了购买生活物资，从不离开船，所以袁鸿舟才放心地让他领船。

舜华给他带了两坛酒，袁鸿明饱经风霜的一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华姐儿，茶叶卖掉了？”

舜华笑咪咪地道，“明大伯辛苦了，咱们还要再待几天才能返程。”

她再次邀请袁鸿明：“明大伯，有秉江大哥守着船，你就到侄女儿那里看看呗，侄女儿陪你逛夫子庙，看琉璃塔。”

袁秉江是他儿子，十二岁就跟在他身边学跑船，现在已是二十岁的年轻人。

“不去，”袁鸿明憨憨地笑道：“虽然不运货，大家伙把船开到江中，捞些鱼上岸售卖，每日也得不少外快呢，我得看着点。”

舜华想起在船上吃的酸菜鱼，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明大伯今日打到鱼没？馋酸菜鱼了。”

“有啊，你来看”袁鸿明带她到船后，掀开一个船舱，“今儿运气好，大鱼还没有卖，你拎两条回去。”

江上烟波浩渺，江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舜华玩心大起，当下说道：“在大伯的船上吃才应景，大伯要是舍得侄女儿今天送来的酒，侄女就教他们一个捕鱼之法，保证每日多收三五百文。”

袁鸿明当然舍不得，听说每日能多收入那么多钱，就有些纠结，那样子逗得舜华哈哈大笑：“明大伯不要舍不得嘛，明日侄女儿再给您送两坛来。”

袁鸿明长年在外跑船，难得见这个侄女，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儿态，心一软，就拿出一坛酒来。

舜华要来一桶麦子，倒进酒，掺上水泡着：“等半个时辰，大家把网准备好。”

半个时辰后，众人都聚到甲板上，看舜华教人捕鱼。

几位老船工只当这是袁管事纵容族侄女，哄小姑娘开心。

舜华揭开木桶的盖子，一股酒香立即窜入众人的鼻子，老船工们心里腹诽：“这袁小姐，被纵得无边了，那么好的酒，用来玩。”

舜华不知道船工们心里的想法，只见她双手捧起一把泡过酒的麦子，哗地一下撒入江心。

袁鸿明咧着嘴，心疼了一下。

连撒了五六捧便停下来，甲板上的众人都屏住呼吸，跟她一起静静地看着江面。

带着酒味的麦子，很快吸引了周围觅食的鱼儿，只见大大小小的鱼儿快速地往船边游来。

舜华一挥手，三张渔网同时撒了下去，然后，全体船工就开始合力拉网。

雷五和雷和尚看得火热，也挽起袖子上来帮忙，三张网拉上来，鱼儿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满甲板乱跳。

“快快，拿桶来！”袁鸿明兴奋得大喊。

于兴忙跑到后面，拖来一只大木桶，众人便噼里啪啦地往里面丢鱼，开心得哇哇大叫。

连立春也顾不得她的小姐了，帮着去按网里活蹦乱跳的鱼，难得地露出了孩子的天性。

几斤麦子，就收获了四五十斤鱼，这时代没有污染的江水，真是鱼儿的天堂啊，舜华在心里感慨。

第二轮，袁鸿明也不用舜华动手，自己来撒鱼饵，这次只拉起来两张网，另一张，被一条硕大的江豚给撞烂了。

众人没想到能引来如此巨大的鱼，就是袁鸿明，在长江上跑了十年的船，也没见过这八九尺长的大鱼，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轻易地撞烂鱼网，摇着尾巴逃走了。

船工们玩得高兴，还要再撒第三轮。

袁鸿明珍惜地盖上装麦子的木桶：“不捞了不捞了，今日够卖了，太阳都偏西了，赶快上岸卖鱼去。”

还要回江东码头停泊，晚了就找不到泊位。

当下带着船工，把捕上来的鱼分拣好，小的留下船工吃，大的挑到岸上销售。

今日收获不小，舜华开心地带着几条大鱼，雇一条小船，走内河回到润龙里。

送了谢掌柜一条十几斤的大草鱼，两个伙计每人一条五六斤的鲢鱼，连守门的老夫妇，都得了一条四斤重的青鱼，大家开心得不得了。

“老朽虽长住南京，家里却从未吃过如此大的鱼！”谢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这鱼难得，老朽得请大公子……”

讲到这里，方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换了东家，忙尴尬地打住了话头。

舜华也不计较：“我给王公子下帖子，明日来吃酸菜鱼，到时请谢掌柜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