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运输很顺利，茶叶是轻货，很占地方。

二十几辆骡车跑了两趟，才把三千斤炒青茶和一千多斤茉莉花茶，全部运到码头镇装船。

先在底仓装了一千斤黄豆，舜华和袁族长各出五百斤。

这黄豆芽，要是真能缓解船员们的坏血症，黄豆就会成为抢手的出口商品。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舜华如愿卖给李大掌柜一百斤花茶和五百斤炒青茶，算是维护了一下客情。

袁鸿明驾着一条四百料的大船过来，笑眯眯的对舜华说：“华姐儿，咱们又去长江上捕鱼，大伯这次带了十几桶麦子。”

舜华打趣道：“好啊，明大伯，你准备的鱼网，结不结实啊？别像上次那样，被大鱼撞得稀烂，到最后，连小鱼也捞不到啊。”

装好货，到九江，加入了袁鸿舟的运粮船队。

到了湖口，又装上了雷武才买回来的一船瓷器，这才扯帆东进。

舜华好久没见袁鸿舟了，趁着在江上航行的时间，跑到他的指挥船上蹭吃蹭喝。

“舟大伯，怎么没见到舰三叔呢？”

袁四爷三个儿子，大儿子袁鸿舟，带领长江航运的船队，往来九江和上海仓库之间。

既运输王衍爵送到登州的，粮食和其他军用物资， 也装运其他商家的货，航行在长江沿岸的各个码头。

二儿子袁鸿艇，带着袁家的船队，在鄱阳湖上往来运粮。

因为有卫所兵护卫，也捎带贩运其他商人的货物，很安全，所以业务很繁忙。

三儿子袁宏舰，袁四爷本来想让他读书进学。

奈何他不是那块料，读到十八岁，也没有考中秀才。

死活不读了，要跟着他两个哥哥跑船。

“你三叔啊，心太大，跑到浙江船上去了。长江里已经容不下他，说是要去大海上开船。”

舜华惊叹道：“咱们袁家，要出一个航海家了！

三叔好样的，等他学会了，航运公司给他买条海船！”

“你呀，”袁鸿舟宠溺地说，“你比你三叔还心大。”

舜华远眺江面，向往地说：“是啊，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到了上海仓库，王衍爵早已在此等候。

他安排出海的掌柜，居然是上海仓的周掌柜，两个伙计，是十四和十五。

周掌柜见舜华站在船头，带着斗笠，淡绿色的衣裙，在江风的吹拂下，衣袂飘飘，如一株翠柳。

“这丫头，”周掌柜赞道，“能干！”

“丫头……”王衍爵觉得这个称呼很亲切，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丫头！”

船到跟前，就见那丫头熟悉的眉眼，大眼弯弯，酒窝浅浅，藏在斗笠下的一张笑脸望过来，脆生生的打招呼：“王公子！周掌柜！货到了。”

王衍爵感觉天都蓝了不少，一句“丫头”开头的话，就要冲口而出。

好在他及时刹住，规规矩矩的拱了拱手：“袁小姐，一路辛苦。”

舜华说：“我没耽误船期吧？”

周掌柜说：“袁小姐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两天赶到，汪家的海船，后日过来装货，时间刚好。”

王衍爵也说：“袁小姐要的箱子，已全部准备好，去仓库看一下，合不合格？”

舜华还是那句话：“我相信王公子。”

到了一间仓库，里面堆了几十个长一米，宽一米，高一米的木箱子，这是舜华设计的大明版集装箱。

这时代，什么都靠人力，箱子设计的太大，装上货以后，无法搬动。

只好先做成一立方的标准尺寸，方便搬抬。

“这箱子好，先送到船上，把豆子装起来试一试。”舜华吩咐道。

也不用请力工，十四和十五亲自动手，抬着箱子下到舜华的货船，往箱子里装黄豆。

“别说，”周掌柜边看边点头，忍不住称赞道，“这样装箱，比用麻袋省事多了。

既节省了仓位，又能扛住海上的风浪，让船更稳定，袁小姐真是奇思妙想啊。”

舜华心里说：哪里是我的奇思妙想，这是后世别人的智慧。

“做得多了，自然会有想法。”舜华说，“在我们乡下，小门小户的农家，一点点粮食，都爱珍惜的不得了，都用柜子装起来。

有一次，一户人家着火了，乡亲们冲进去，几个青壮，连粮食带柜子一起就抬出来了，可见，用这柜子装货，搬搬抬抬很方便，”

周掌柜说：“人家着火，旁人只知道惊吓，袁小姐却还能看出这个细节，并运用到货运上面来，真是……”

他找不到形容词了。

“是的，细节决定成败，”舜华抛了一句名言，从角落里拿起一个鼓鼓的小布袋，把它放到柜子里。

对二人解释说：“这是我自制的干燥剂，海上航行，货品容易受潮。

有了这个干燥剂，可以让咱们的黄豆和茶叶，多几个月的保质期，到岸后，比别人的成色更好，卖得更快。”

舜华就是再拿出什么东西，王衍爵也不会像周掌柜那样吃惊，他习惯了，这丫头，总有许多奇思妙想。

“这是什么东西做的？”周掌柜问完，才觉察到自己失言，这是袁小姐的秘密，怎么可能外传？

舜华看看王衍爵，王衍爵微笑着点点头。

舜华就对周掌柜说：“周掌柜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这里面，装的是生石灰。

生石灰容易吸附水汽，能使它周围的物品，保持干燥。”

周掌柜点点头，拿起一个小布袋说：“那可不可以做大一点？让粮食和茶叶保持干燥的时间久一点呢？”

舜华摇摇头：“万事不可过度，这生石灰，吸收了水气后，会发热。

粮食和茶叶容易被烧坏，所以，不可以随意加量。

还有，这生石灰，不可以沾水，一旦入口，入眼，就会烧坏身体。切记！切记！”

周掌柜立刻放下那个小布袋，说：“万一不小心，沾上怎么办？”

宋华说：“千万千万，不能用水冲洗，要用清油清洗！”

周掌柜立即叫来十四和十五，告诉他们，那个小布袋里面的东西，千万不要打开。

舜华最关心的，是出海的三人，会不会生豆芽，这关系到她的黄豆，能不能卖出去的问题。

周掌柜说：“不就是按时浇水吗？反正待在船上也无事，老夫就时时看着他，干了就浇水。”

“最好在上面盖两张绵纸，只要纸面干了，就浇水。”舜华又教他一个方法。

趁着等船的两天时间，舜华安排，把这次出海的货，全部装进了山寨版集装箱。

集装箱的编号和外箱上面的标记，全用阿拉伯数字。

周掌柜从上海仓库的记账员那里，学会了这种写法简单的数字，还能用这种数字，做一些简单的应用题。

舜华做了一张详细的装箱单，装箱单上的序号，与集装箱外面的标识一一对应。

每一个箱子里面装运的物品，列得清清楚楚，方便随时查找和调货。

周掌柜以前出海，所有的货品，都在他心中有一本账。

现在，看到舜华做的这份装箱单，他觉得，自己前半辈子，简直白活了，怎么就想不到这么简单直白的方法呢？

望着舜华的背影，周掌柜又一次对王衍爵说：“这丫头，不是一般的能干啊！”

十月初二，吉，宜出行。

舜华二人，陪着周掌柜到海神庙进了香，烧了一担纸钱，这才扬帆起航。

二人站在码头相送，直到海天之际只剩一个小点，才回转身。

舜华到大明三年多，第一批外贸货品，终于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