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良满身怒气无处发，只得在院子里呼呼呼地打起拳来，拳风扫得地上的银杏叶子飞舞起来，宛如满天的黄蝴蝶，在他周身飞舞。

雷杨帮她阿爹放好马车，回来就看到秉良在打拳，以为他在练拳，立即摩拳擦掌地加入进去，与他一起练起来。

同样一套拳法，二人练起来，一个厚重有力，一个轻舞飞扬，好像一对精灵。

峰儿退到一旁，大张着嘴，满脸崇拜地望着他们，最后，忍不住在旁边比划起来。

舜华第一次见秉良打拳，十岁的小子，一拳打在碗口粗的银杏树上，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舜华都替他的手疼。

打到最后，雷杨都停了，秉良还在一拳一拳地捶那株银杏树，满脸的杀气。

雷杨吓坏了：“师兄，你……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秉良爆吼道：“别叫我师兄，我讨厌师兄！”

雷杨回头望了一眼立在正屋廊檐下的舜华，又转头哄他道：“好好好，不叫就不叫嘛，你把峰儿都吓坏了。”

秉良这才停下手，满头大汗地转身寻找峰儿，想看看把他吓成什么样了。

峰儿嗖地一下，钻入他跟小满住的房间里去了，在袁家村，只要三叔和四叔生气，要拿他们出气时，他和菁华、妞妞，都是这样逃跑的。

舜华笑着走上来，掏出帕子帮他擦汗：“好啦，瞧这一身汗，回去冲个澡，换一身干衣服，再到阿姐这里来读书。”

咱们回头再说润娘，一进大门，就甩开刘世祥牵着的手，她都是满十三岁的大姑娘了，不好意思再像小时候一样，拉着阿哥的手到处跑。

吴府很大，润娘主仆跟着刘世祥，七弯八拐，绕到头晕，最后才走到西北角的两座小院。

刘夫人和老姨娘早得了消息，站在大门外迎接她。

刘夫人与女儿分别的时候，润娘还是一个小姑娘，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

脸上褪去了婴儿肥，杏眼桃腮，明艳动人。

她上前一把搂过女儿，呜呜呜地哭出声来：“润娘……润娘……是娘不好，娘不该丢下你……娘只说，等半年，就回来接你……

这几年，让你受苦了……”

夏至在旁边腹诽：姑娘哪里受苦了？二小姐和三小姐有的，姑娘哪一件没有？

就是二小姐和三小姐没有的，三公子也买来哄她。

大小姐还让她掌家，家里哪个敢给她气受？除非活得不耐烦，想挨三公子的训斥，四公子的拳头了。

旁边的老姨娘注意到了夏至，出言询问：“你是谁？”

润娘从刘夫人的怀里挣脱出来，指着夏至说道：“她叫夏至，是舜华阿姊指给润娘的丫环。”

秋姑姑一听，忙上前接过夏至手里的包袱：“夏至姑娘，你辛苦了，给老奴吧。”

润娘见了秋姑奶，一下子扑到她怀里：“姑姑，润娘好想你……”

这才呜呜呜地哭起来，她是秋姑姑一手带大的，阿娘一颗心，全扑在阿哥身上，只有秋姑姑，背着襁褓中的她，从贵州，千山万水地回到刘家村。

秋姑姑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姑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夫人有点吃醋，女儿对秋姑姑，比对她更亲，她出言劝道：“润娘，别哭了，快来见过你外婆和嫂子。”

润娘擦干眼泪，见阿娘指着一位美丽的老妇人，介绍道：“这是外婆。”

刘润娘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福礼：“外婆……”

老姨娘见到这个乖巧的外孙女儿，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十分高兴：“哎呀，外婆的润姐儿，起来，让外婆好好看看，啧啧啧，好孩子……”

高兴得语无伦次地。

刘夫人又拉着好，介绍身边的另一位年轻女子：“这位是你嫂子。”

去年以前，润娘认知里的嫂子，一直是舜华阿姊，现在，猛的见到张六小姐，就忍不住拿她跟舜华比较起来。

张六小姐热情地招呼她：“润娘妹妹，你能回来，太好了，你阿哥成日地惦记着你呢。”

润娘低低地应了句：“多谢哥哥嫂子惦记，润娘也想你们呢。”

心里却在想：这位嫂嫂，是个美人儿，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没有舜华阿姊的大气。

“屋子里坐吧，站在风口，当心受凉。”老姨娘招呼道。

张六小姐簇拥着润娘，进到老姨娘的院子：“快进上房暖和暖和。”

“谢谢嫂子。”

上房里烧着炕，润娘的白狐裘披风就穿不住了，她顺手解下来，正要递给夏至。

张六小姐一把接过来，腾出一只手来，抚摸那雪白的狐狸毛，又贴到脸上去，感受皮毛的温暖。

一边说：“妹妹，这披风真漂亮，很贵吧？”

润娘说：“不知道，舜华阿姊拿回来的一箱毛皮，周阿婆教小妹自己做的。”

张六小姐还要说话，就被刘夫人打断了：“润娘回来，你送点银钱去大厨房，让他们中午加两个菜。”

张六小姐打住话头，乖乖地应了声“是”，就领着两个陪嫁丫环，下去安排去了。

等张六小姐和她的的，全部走出院子后，老姨娘才撇撇嘴，抱怨道：“说起来还是大家小姐，眼皮子怎么这么浅？这妹妹刚回来呢，就惦记上了……”

刘世祥在旁边，脸色很不好看。

刘夫人拦住她说：“娘，你少说两句，六娘也只是问了问，女孩子，谁不喜欢漂亮衣裳？”

又对刘世祥说：“你妹妹刚回来，阿娘与她说说知心话，你先回去念书，等明儿再与你妹妹叙旧。”

刘世祥回到旁边的小院子，就听张六姐在卧房里向丫环抱怨：“一件破披风，又不是稀世珍宝，问都不让人问，谁稀罕？

赶明儿，本姑娘也买一件去！”

大丫环在旁边劝道：“凭什么要小姐自己掏钱买，活该姑爷买给咱们小姐才对嘛。”

另一个丫环也在旁边说：“是啊小姐，您总拿嫁妆银子补贴婆家，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听得刘世祥心烦，转身走出大门，眼前是萧瑟的园子，水池里的水结了冰，几枝残荷被冻住，只露出黑褐色的断枝。

假山和草地上，树枝上，覆盖着残雪，空中的太阳却射出耀眼的白光。

眼睛被阳光照射得生疼，刘世祥低下头，擦去被晒出的眼泪。

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了？想你师妹了？”

刘世祥转过身，压低声音劝道：“六娘，不要任性好不好？为夫刚才，被阳光射了眼睛……”

说着，就往池塘边走去，尽量避免与她争吵。

“哼！”张六娘追上来，冷笑着说道：“你师妹来北京了，你找她去呀，你师妹真好啊，你都退婚了，她还替你养着妹妹。

说你们余情未了，没有错吧？”

刘世祥黑了脸，沉声说道：“六娘！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一进门，为夫就对你说了，既是娶了你，为夫就会好好对你，为何你总要纠缠以前的事？”

张六娘也爆发了：“你是怎么好好对我的？是，你与我相敬如宾，却是冰雪的冰。

我想要个孩子子，你给了吗？

我一个阁老家的小姐，为了捂热你的心，把嫁妆银子都贴光了……

你的心，却总是捂不热……”说到后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刘世祥被她勾起往事，满心酸涩，再也无心劝她，只好陪着她在园子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