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衍爵请求面圣，本以为会如其他官员那样，等上几日，他也利用这几日，跟秉哲兄弟庆祝一番。

谁知牌子一递进去，万历皇帝立即宣他进宫，他只好苦笑一声，差人往家里送信。

同时，往王锡爵府上送信，看首辅哪日有空，他要上门拜见。

万历帝差陈矩到乾清宫门口来迎接他，陈矩是司礼监大太监，又是东厂厂督，王衍爵哪敢让他久等，忙快步走上去，对着他施礼道：“大监怎的亲自出迎，折煞在下了。”

陈矩笑咪咪地说：“咱们的财神爷回来了，陛下正等着你呢。”

说着，领着王衍爵往里走，王衍爵低声说：“元礼也给大监带了礼物，已送到府上。”

陈矩面上表情保持不变，也低声说：“王镇抚还想着咱家呢，多谢了。”

说话间，二人来到大殿中央，王衍爵放下手里端着的一个盒子，就要下跪行礼。

万历帝一挥手：“别跪了，你拿的是什么？”

“回陛下，臣在吕宋见到这株红珊瑚，觉得放在陛下的案头，陛下批阅奏折累了的时候，可以养养眼。”

王衍爵边说，边打开盒子，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通体艳红，枝杈完整，每个枝头，还嵌了一颗银白色的珍珠，在烛光下，散发出萤萤的珠光。

这样高大纯净的红珊瑚，再加上几十颗大小不同的珍珠，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万历帝对陈矩说：“去，抬上来，小心点，别碰坏了。”

陈矩和王衍爵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把那株珊瑚抬到御案上放好。

万历皇帝凑上去仔细欣赏，不住地点头，以里想的却是：把这宝物赏赐给贵妃，她定然喜欢。

“爱卿此次出海，去到吕宋？一路上还顺利吧？”万历皇帝迫切地想知道，王衍爵此次，为他带回来多少钱？又不好直言，只好拿些闲话来提问。

王衍爵知道他的性子，先送上此次带回来的物品清单：“托陛下的福，有惊无险，这是此次出海的收获。”

陈矩急忙接过来，呈送给万历帝，万历说：“念。”

陈矩便念道：“税银，八万二千一百六十五两；缴获，六万四千七百五十两，贸易利润：银钱一万二千两，各种香料，两千斤，犀角一百二十斤，象牙一百五十斤，龙涎香一块三斤一两五钱……”

万历帝一边听，一边嘴角露出笑容，南洋来的香料，可以当俸银发给大臣们，直接当银钱使用。

单是一块龙涎香，就值三万两银子……

王衍爵这一次出海，为他带回来近二十万的银货，那些走私商人，不知道赚走了多少银子！

王衍爵曾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所谓的缴获，就是在海上抓到的走私商人，水师官兵的费用，都是从缴获中获得。”

万历帝听出来了，这次的缴获没有上次多，他问是什么原因。

王衍爵苦笑着说：“第一，咱们在大陈岛设了税所，在岛上交易的商品，都收了税，此消彼涨，缴获就少了；

第二，咱们的巡海船只有两艘，南海那么大，总有一些熟悉地形的走私商人，能躲过缉捕；”

万历帝点点头表示同意，他问：“王爱卿还要想办法，大力打击走私才行。”

陈矩把皇帝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不然，这海上的银钱，都被这些人赚走了，朝廷连商税都收不到。”

王衍爵低头应是，又说：“走私海商，还不是大问题，南海上最大的问题，是西班牙人。”

他向万历帝讲述了南洋公司的商船，在回程途中，被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拦截的事：“咱们水师的四艘福船，船头的红夷大炮加起来，也没有大帆船一侧的大炮多。

接战的时候，跟本不能对上大帆船的侧舷，只能迎着它的船头，冲上去肉搏。

大帆船的船头和船尾，都装有红夷大炮，只是没有侧舷多而已。”

“对佛朗机人，除了制造坚船利炮，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万历皇帝沉吟许久，才无可奈何地问。

没办法，大明正在朝鲜和西南两处开战，国库里根本没有钱。他许给王衍爵一个南海经略使的官衔，根本不在大明的官职里；一个锦衣卫镇抚使的职位，又没有俸禄领，只是方便他办事而已。

说穿了，他就是在空手套白狼，哪天朝臣们吵起来，王衍爵就是一块绝好的背锅侠，可以丢出来，平息臣子们的愤怒。

“有，”王衍爵想起舜华跟他说得，外交手段。

舜华说：“目前，西方人对咱们大明朝廷，还是有所忌惮的，对于西班牙人的抢掠，大明朝廷要有鲜明的态度，先给予严厉的警告。

那个谁，利玛窦不是在北京吗？请陛下接见他，告诉他，他要是还想在大明传教，就去南洋，以教会的名义，警告佛朗机人，不准抢掠大明商船。”

他还问她：“这样管用？”

舜华摇摇头说：“最终拼的，还是谁的大炮轰得远，但是，三十六计里面，不是有一个缓兵之计么？反正派去的，是西班牙人，咱们也不损失什么，为何不用？”

今日，王衍爵就在万历面前，把这个缓兵之计说了出来。

万历也跟他一样问：“这样管用么？利玛窦毕竟不是使臣，他只是一个洋和尚。”

五衍爵说：“在佛朗机，教会的权力很大，他们的皇帝登基，都要得到教皇的批准。

利玛窦先生的作用，比使臣还管用。”

万历皇帝不由得心生警惕，心想：我大明的子民，要是都入了西洋教，我这个皇帝，立谁当太子，是不是还要得到教皇的批准才行？

啊呀，这不是再找一个爹骑在皇权的头上？这可不行，这洋教太可怕，不能让它肆意传播！

“传旨！”万历皇帝吩咐陈矩，“传利玛窦那个洋和尚来见朕。”

利玛窦在钦天监上班，不一会就被传了来：“牧师利玛窦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万历皇帝拉下脸来：“利先生，你说西班牙人都是上帝的子民，是一群心地善良的人。

可是，西班牙人却开着大帆船，在南洋诸岛上，抢掠我大明商船，杀死我大明商人，这是怎么说的，利先生说的话，是在欺骗朕吗？”

利玛窦心想：这大明的皇帝，怎么关心起南洋的华人来了？看来，西班牙东印度公司，做的有点过了。

他狡辩说：“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利玛窦向您保证，那些人参与抢掠的人，不是上帝的子民，他们的灵魂，已经出卖给了魔鬼！”

王衍爵冷笑道：“利先生这样说，是在推卸责任吗？那咱们大明的水师，抓到这群出卖灵魂的人，是不是把他们丢进大海，送他们去见上帝，让上帝惩罚他们？”

他原本对这个大胡子，却穿着大明服饰的西方传教士，还是很佩服的，别的不说，不远万里来东方，这种胆识和虔诚，也值得人敬佩。

但是，听他这样为西班牙人开脱，为教会开脱，就觉得他不诚实，心中那一点点尊敬，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啊，这位是……”他问站在皇帝身边的陈矩。

“大明，锦衣卫镇抚官。”陈矩含糊地说，让他知道，这是一位大明的官员就行了，朝廷的秘密，凭什么让一个番人知道那么多？

“先生，上帝是仁慈的，请允许他们忏悔。”利玛窦说。

万历帝问五衍爵：“怎么忏悔？”

王说：“就是对着上帝说：‘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万历帝：“这样就行了？佛祖还得念个咒惩罚一下呢。”

王衍爵说：“所以，陛下甭跟他废话，让他到南洋去传旨意，不管他以上帝的名义，还是以他们皇帝的名义，警告那些人，不得在南洋侵害我大明的利益。”

万历帝点点头，对陈矩说：“拟旨！”

“大明皇帝陛下，严正声明：

南洋诸岛上的华人华侨，还有南海上往来的大明商人，皆是我大明的子民，受我大明律法保护。

南洋诸岛上的任何国家、任何团体（包括公司、私掠船、）和任何个人，均不得侵害我大明子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否则，视为侵害我大明的利益。

我大明朝，将停止与该国家、团体、个人的一切商贸活动，必要时，将诉诸武力。

此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