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竑急了，如是小太监，他还能送上三五十两的银票，探听一下消息，偏偏是陈矩，司礼监掌印太监，没有三五百两银子，怎么拿得出手？

他没有那么多银子，只得拉着秉辰的手摇了摇，对他说：“谨言慎行！”

秉辰点点头，温和地说：“先生放心，学生省得。”

陈矩看焦竑紧张的样子，就跟秉辰是他儿子似的，忍不住劝他道：“焦先生不用担心，陛下还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在路上，陈矩问他：“袁先生，听说江西贡上来的茉莉花茶，就是你们袁家村产的？”

秉辰道：“回大监，下官家里产茉莉花，做茶的，是下官的阿公家。”

陈矩点点头，赞了一句：“好茶，陛下也喜欢。”

说着，来到乾清宫，万历皇帝听了半天日讲，也累了，正歪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陈矩走上前，小声道：“陛下，袁秉辰见驾。”

万历帝睁开眼，见秉辰正在恭恭敬敬地行礼，他一挥衣袖：“免礼。”

“朕且问你，上午你说的那些书，你自己都读过吗？”万历帝问。

“读过，”秉辰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臣在白鹿书院学习五年，藏书楼的书，读了有七八成，可惜留在了北京，否则，臣是可以读完的。”

“呵，”万历帝对陈矩笑道，“这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考个进士，不知道挨了多少苦，他轻易考上了，还在后悔。”

陈矩陪笑道：“袁先生喜欢读书，才如此博学呢。”

万历道：“袁爱卿，朕且问你，你说的那个，借鉴西方的方法，研究整理我汉人典籍，爱卿有章法没有？”

万历帝在听王衍爵说，大明造不出，侧舷带十几门红夷大炮的大帆船后，深受打击。

银子差点被抢了，他只能派利玛窦去带个口信：“再抢老子，对你不客气。”

他自己也知道，这个谴责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大明真有那能耐，早该扑上去揍他丫的了。

他就想弄清楚，如何才能造出坚实的大船，和犀利的火炮，去打跑西班牙人，保护他的银子！

只是，把希望寄托在面前这个小进士身上，他都觉得有点儿戏。但是，比起朝堂上那些满嘴之呼者也的酸儒，他宁愿听这孩子讲的大实话。

然后，他更明确地问道：“佛朗机人，仗着船坚炮利，屡屡侵扰我大明沿海，我大明的火炮和火枪，都没有他们的犀利，对这点，爱卿有何看法。”

秉辰低头想了想，他记得，阿姐当时跟他们讲过，如何对付佛朗机人的入侵。

他说：“无他，师夷长技以制夷也。”

“师夷长技以制夷……”万历帝沉吟着，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说来听听？”

秉辰说：“佛朗机人发射火炮的火药，本是我汉人的发明，被他们 学了去，造出了火炮，而我们，还只用它来制作鞭炮，听个响！”

万历皇帝生气了：“我汉人的东西，谁泄漏给佛朗机人的？”

秉辰无语：这时候纠集这个问题，有什么意思？

他说：“所以，大明的民间，是不缺乏人才的，从利玛窦先生受到的追捧来看，大明的读书人，也不全是死读书的酸儒，还是有人，喜欢学习西方知识的。

如果有书籍给到这些人学习，相信我大明也能做出坚船利炮，到时候，何患海疆不靖？何惧鞑子？何惧倭人？”

万历帝被他说得心潮澎湃，是啊，到那时候，谁还敢对我大明呲牙？

只是……这事，一拿到朝堂上讨论，就会闹得全天下皆知，弹章满天飞，事情还办不好。

眼前这个小进士，委实太小了一些，把这么重大的事情，委托给他，这副小肩膀，能扛起来吗？

他看看陈矩，陈矩知趣地不言语，开玩笑，万一这小进士把陛下的事情搞砸了，他可不背锅！

“袁爱卿，朕如果让你牵头，成立这么一个部门，网罗天下人才，研究西方知识，像你说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可行？”

万历帝这话，问得毫无信心。

“行！”谁知秉辰回答得干净利落，“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这样的回答，显然心里早有成算，万历好奇地问：“爱卿打算如何做？”

秉辰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快乐的书虫，阿姐激励他读书的时候，曾经许诺他，等他考中进士，就为他办一间印书馆，刊印有研究价值、实用价值的书。

秉辰说：“臣能做的，就是把相关的书籍整理出来，把相关的人员聚拢起来，假以时日，总能做出成绩来。”

这也没个明确的时间，到底要多少年，才能研究出来？一想到他的银子，随时有被打劫的风险，他就着急上火，巴不得明天就造出坚船利炮来。

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有个开始也好，万一这孩子做起来吃力，他再派个老成点的臣子，去接替他就行了。

这样一想，他心情好了点，对秉辰说：“行，爱卿下来好好筹划筹划，拿个章程来给朕看看吧。”

秉辰告辞出宫，焦竑还在宫门外等着他，老先生在那里踱来踱去，满脸焦急，生怕他回答得不好，惹怒皇帝。

要知道，万历帝久不上朝，在臣子们的印象中，他是个喜怒无常、脾气暴躁的人。

秉辰见到焦先生，心里十分感动，他幼年失怙，却在先生的身上，感受到了父亲般的关怀。

二人坐上马车，秉辰向先生汇报了廷对的内容，焦竑听他应承了陛下，要组建一个研究机构，心想这孩子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责任重大，你可得好好筹划筹划，章程做好后，先给老夫过过目。”临别时，他嘱咐道。

秉辰谢过先生，待先生的马车转入街口，他才转身跨进大门。

秉哲早已下衙回家，正和刘慧娘在后花园里赏菊，一边等秉辰回家吃饭。

秉辰向哥嫂见过礼后，刘慧娘就往前面去安排晚饭，剩下兄弟俩在边走边谈。

“今儿怎么回得这么晚？”秉哲问。

“今日到陛下身边当值，上午到文化殿听日讲，下午，又被陛下招到乾清宫，问了好些问题。”

遂将今日的应对，一一与大哥讲了，末了说：“小弟是这样想的，这件事，还得请阿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