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的奶娘张嬷嬷，见小姐这个大姑姐，百事不管，西请客这么大一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家小姐在操持，又心疼起她家小姐来。

她一边为小姐整理床帐，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以前小姐没来袁家时，据说这位袁小姐，啥事都是亲自打理的。

现在小姐一来，她就摞挑子，百事不理，看把小姐累的，别人都可以休息了，自己的床还没辅好，姑爷回来，想躺一下都不得。”

慧娘有点生气了，训斥她道：“人家刚来时，你又怕人来夺权，人家不管家，你又嫌累了，真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大丫环小菊也劝道：“嬷嬷，树老根多，人老话多，你老少说两句罢，小姐是为你好，上次阿宽的教训，你就忘了？”

阿宽是慧娘陪嫁的小厮，因为说了句“二公子的用度，还不是靠着哥嫂”，就被秉哲送回了南昌，也不嫌麻烦。

还教训慧娘：“再有乱嚼舌根的奴才，一律送走。”

慧娘在考虑，要不要把张嬷嬷一家送回南昌去，但今天，是不能留她在西山了。

正要吩咐套车送她回去，秉哲进来了，慧娘连忙上前，为他解下 连帽大氅，看他耳朵都冻红了，便责备道：“为什么不戴上帽子？当心长冻疮。”

秉哲嘴角上扬，英俊的脸上漾起微笑，一边搓着手，一边说：“娘子辛苦了，你安排得很好，焦先生和禹大伯还赞你，小小年纪会当家。”

慧娘心里甜滋滋地，两时来的辛苦，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舜华的卧房后面，居然有一口温泉池！太腐败了，她真想立即跳进去，抛开一切杂念，好好享受一番。

但是不行，此次西山之行的重要任务，是要把秉辰和芷薇的事情定下来。

秉辰是一个聪明内敛的人，对待女孩子，也比秉哲细心得多，在老家时，就喜欢聪明漂亮的刘润娘，只因为秉望这只舔狗比他更会摇尾巴，他才把心思转到读书上去。

如今，活泼大方，又酷爱读书的芷薇，一见面，就甜甜地“师兄、师兄”叫他，早把他的心叫软了，只因为恩师没发话，他只敢老老实实地做个“师兄”。

舜华上次去焦家拜访，见焦师娘话里话外，夸奖秉辰学问好，又懂礼，连她家读书一向疲懒的芷薇，也羡慕师兄的学问……云云。

焦师娘话中的意思，舜华哪里听不出来，只是，她见十二三岁的芷薇，裹着一双三寸金莲，心里就打鼓，决定先问清楚秉辰的态度，再做决定。

秉辰果然说：“芷薇师妹什么都好，就是裹脚不好，好好的人，生生给裹成了废人，一有事情，怎么跑？”

兄弟几人受舜华的影响，都不喜欢女孩子裹脚。

舜华想了想，秉辰难得遇到一位知根知底，情投意合的女孩子，又跟他一样喜欢读书，两人应该有共同话题吧。

最主要的，是焦先生夫妻，待他如儿子一般，遇到这样的家庭，是秉辰的福气。

舜华找了个时间，跟大伯娘赵氏讲了秉辰的事情，托大伯娘去打听打听焦师娘的态度。

赵氏见焦家小姐，披一件红缎子镶狐狸毛边的连帽披风，圆圆的小脸裹在帽子里，玉雪可爱，一说话，就带着咯咯的笑声，她恨不得自己也能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行，大伯娘这就找焦师娘聊天去！”赵氏受了委托，跟得了任务的将军一样，立即起身，找焦师娘去了。

皇庄的庄头，找了几个半大小子，带着袁鸿禹家的两个儿子，到覆满积雪的山坡上，捉野鸡，掏松鼠窝，熏兔子，在山上架起干柴整烧烤，玩得不亦乐乎。

秉辰毕间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玩心一起，跟着这帮山里的孩子，满山疯跑，哪有一点皇家研究院院长的样子？

芷薇站在院子里，羡慕地望着山坡上正在打雪仗的师兄，恨不得飞过去跟他一起玩。

焦师娘喜滋滋地走回来，见她在院子里落泪，忍不住数落道：“就知道贪玩，都要说亲的人了，不可再跟小孩子一样。”

芷薇抹掉眼泪，问她娘：“我要嫁给师兄！除了师兄，谁也不嫁！”

唉，童言无忌！

焦师娘赶紧捂住她的嘴，责备道：“爹娘真是把你宠坏了，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

芷薇眨着毛绒绒的大眼睛，不死心地问道：“是不是师兄，托人来提亲？”

焦师娘望着山坡上玩得正开心的秉辰，摇摇头，宠溺地说：“是啊，他家托人来问了，我还没有问你阿爹的意见呢。”

焦竑与袁鸿禹、秉哲三人，最喜欢围炉煮茶，这西山的泉水，煮的茶水没有苦涩味，比城里的茶水，味道好多了。

焦竑与袁鸿禹，围在暖烘烘的火炉边下棋，他的棋艺不如袁鸿禹，却不肯认输，屡败屡战，还要拉秉哲入伙，跟他一起对战袁鸿禹。

这时候的焦竑，跟个小孩子一样纯粹。

不下棋的时候，就谈论诗词文章，袁鸿禹和秉哲，直感叹焦先生的愽学，堪称当世第一人。

这天，焦竑和秉哲联手，也没有赢过袁鸿禹，回到院子里，还在脑子里复盘刚才的棋局。

走着走着，右手在左手上一拍：“哎呀，这步棋走差了，卓然也不提醒我！”

焦师娘见他走到面前了，还不自知，只好出声责备道：“自己棋艺差，怎么怪到别人头上？你只顾着玩了，你宝贝女儿的事，还管不管啦？”

焦竑的思绪，这才被拉回来，瞪着一双近视眼，茫然地问：“芷薇怎么啦？”

焦师娘凑上去，欢喜地小声说：“袁家大阿姐，托袁大太太来问咱们的信呢。”

焦竑摇头：“薇姐儿还小呢，这就要说亲了？”

他的宝贝女儿，他还没宠够呢，就要被那小子抢走了？一颗老阿爹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

第二天，庄子里的孩子们，又来邀请秉丰兄弟出去玩，秉辰也要出去，焦竑垮下脸来，没好气地问：“又要出去？你都几天没读书了？让你考证的几个问题，有没有眉目了？”

秉辰一头雾水：不是先生您说的，这几天，可以纵情山水，玩个尽兴的么？您老人家天天喝茶下棋，也没见您看书啊。

舜华在旁边看得好笑，以前，是对学生的要求，今天，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对付！

舜华对秉辰说：“你看，你出去玩，也不带上芷薇师妹，没人陪她玩，多无聊啊，你去，带芷薇师妹出去走走。”

秉辰刚想说：“她的脚，怎么走……”

见先生的脸色不善，忙改口说：“先生让我读书……”

焦竑转过身，双手背到身后，不耐烦地说：“听你阿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