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公司的商队，比往年提前了一个月回来，王衍爵私下里对舜华说：“因为太想你，就提前回来了。”

舜华见他并没有受伤，才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袁丫头，有没有想我？”他固执地要一个答案，一张脸虽然晒黑了，却还是那么英俊，深潭似的眼眸，闪着奇异的光彩。

“有没有想我？”他在茶几的另一边，伸着头问。

舜华真是个恋爱白痴，一般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候，哪怕是点一下头，也能慰藉一下，一个万里之外奔向她的人啊。

“那个……”舜华起身，从卧室里捧出一盆兰花，放到茶几上，指出盛开的黄绿色花朵，对他说，“你看，你送我的兰花，我把它养到开花了。”

不知道是谁，一有空就对着这盆兰花，想念那个教她种兰花的人，但是，那人到了面前，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王衍爵只好自我脑补：“原来，你想我的时候，就陪着这盆兰花啊？”

舜华终于红了脸，剪水双瞳中印出他的影子，浅浅的酒窝隐现双颊，露出女儿家的娇羞。

“谁想你了？”她说，“我忙得很，连周小掌柜的铺子，也只去过一次。”

“那么，”王衍爵不依不饶地说，“在你闲下来的时候，有没有偶尔想起我？我一闲下来，就要想你……忍不住想你。”

舜华拿他没办法，就听到立春在外面传话：“宫中传旨，宣王公子进宫见驾。”

“快回去洗漱更衣，陛下要见你。”舜华催促道。

王衍爵坐着不动：“你还没有回答我……”

“有啦，”舜华承认道，然后才觉得，承认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嘛，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王衍爵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走了，他是从通惠门码头一直船，就直奔她这里来了，连家都还没回呢。

给舜华带回来的，除了一箱珍珠宝石，就是一大箱账册，既有本次商船贸易的账册，也有大陈岛、大员岛上的账册，这是带回来核账的。

舜华深感，还是缺乏会计人才，她准备，让程大位带一批学徒出来，这位精通各种算法，又亲自经过商，他培养出来的人才，肯定比舜华紧急培训出来的人，更专业。

程大位正在校订他的《算法统宗》，听了秉辰的建议，欣然同意收徒，他的两个儿子担任讲师，他负责把关。

“按研究院的制度，先生每教出一名合格人才，院里奖励五十两白银。”秉辰说，“知道先生不在乎这点钱，但是，这也是对先生功绩的肯定，请先生万勿推辞。”

程大位商人出身，四十岁就退休，他不缺钱，秉辰要跟他解释清楚，免得老先生产生误会。

让人惊异的是，袁鸿禹竟然放下身段，报名做了数学研究所的第一批学员。

秉辰送给他儿子的《算术》，他已经全部学完了，做为一个户部官员，每天要接触大量的数据，他用算术方法，节省了许多时间。

当初，他也想加入焦竑的“文史研究所”，又听说要想进去，比考翰林还难，他一个三甲进士，还是不要去现眼了。

他老爹袁族长，劝他多听听舜华的意见，他竟真的来向舜华请教，到底是出外任地方官的呢，还是留在京城熬资历的好。

舜华说：“如今，大明的灾害天气，越来越多，一遇灾害，流民遍地，朝廷也救不过来，做地方官，干系重大，此其一。

其二，袁家不靠大伯的俸禄养家，大伯没必要到地方上去捞钱。大伯在户部，只要表现比别人稍稍优秀一点，就有出头之日。

其三，两位堂弟，在京城，能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将来科举，比其他人更有优势，更能取得好名次。

侄女儿一点浅见，大伯三思。”

袁鸿禹还真听进去了，回去与赵氏商量后，决定留在北京，留在户部，做一个精于计算的清吏司管事。

当秉辰告诉他，有一种算法，比《算术》上讲的加减乘除还要实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他是这一批人中，官职最高的学员。

暂时无人可用，舜华只好亲自核账，幸好立春和于兴，都是能打算盘的，小满也随着商队回来了，三人可以帮着她，把账目分类整理出来。

舜华决定，要印制统一的会计表格，要往大陈岛和大员岛，派驻记账员，在两处基地，推广新式记账法。

她再也不想看到，两个地方送回来的账册，全是流水账，她还得先整理，才能核算。

王衍爵过来，看到她厢房里，用两张八仙桌，拼成了一张巨大的办公台，跟南京润龙里办公室的台子一样大。

于兴、立春、小满，每人面前摆了一本账册，一条一条地往另一本账册上，分门别类地重新登记。

他皱着眉头，对舜华说：“把两处的规矩立起来，下次，让他们跟南洋公司、长江公司一样记账。”

他觉得，舜华忙于这些琐事，就没时间陪他了，又说：“不急，下一次出海，得等年底，有大把的时间，你让他们慢慢算，咱们还有别的事忙。”

立春也劝道：“小姐，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们整理。”

舜华随着他走出厢房，问他：“什么事？”

他伸出手来牵她的手，被她让开，他也不恼，顺势把手背在背后，一边往院子外走，一边说：“园子里的花开了，咱们去逛逛花园。”

什么也不用，只要她在身边，便是一切安好。

主院里，慧娘的大丫环菊香，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对着慧娘八卦道：“小姐小姐……”

慧娘不悦地说道：“说了多少次，以后要叫大奶奶，你们现在吃的是袁家的饭，要改称呼，再不听，跟张嬷嬷一样，把你们都送回南昌。”

菊香只得改了口：“大奶奶……”

“什么事？”

“大姑……大小姐，跟王公子，在后花园里赏花！”菊香满脸兴奋，“小丫头来告诉我，奴婢还亲自去看了，两人当时，正在讨论你养的大雁呢。”

“你不是说在赏花么？”

菊香顿了顿，才说：“小丫头说的在赏花，奴婢去的时候，两人正在喂大雁。”

慧娘急了，询问道：“你确认是在喂大雁？”

菊香点点头：“确认。”

慧娘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快，别让大小姐把大雁撑死了，上次，就差点撑死一只小雁……”